美死鬼和战死鬼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将味道最香甜的婴儿都挑了出来，涂抹上见踪影，并且对婴孩的父母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美死鬼以自己的脸做担保，担保这些婴孩一定会平安无事，这才回来除妖府。

“五个婴孩分别位于汉云街、庆安街、津宁街和亭寺街，其中庆安街有两个。”美死鬼拿出一张溪畔区的地图，在上面几个地方做了标记，道：“我们除妖府有八个人，可以两个人为一队，分别在这四个地方把守，若有异动，放信号示意，其他三队立即赶往，合力将妖怪抓住。”

八卦鬼突然乐出声，道：“两人一队，我们除妖府能凑出四队呢，还挺……气派。”

怀山也觉得好笑，除妖府虽然也是官家的，但它现在的规模还比不上一个稍微大一些的茶楼酒肆，他道：“除妖府刚成立没多久，以后人会越来越多的。”

他却不知道，除妖府里，围绕在他旁边的根本就没有人，除了他自己，全都是鬼。

只不过是大鬼和小鬼、老鬼和嫩鬼的区别罢了。

战死鬼会武功，跟美死鬼一队。剩下的鬼们都“不会武功”，所以怀山让三陶带上除妖府的玉佩，去大理寺借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分别匀给了八卦鬼和愁死鬼，贪死鬼和替死鬼。

而朗俟自然是跟怀山一队的。

初夏的夜微凉，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颠扑，怀山和朗俟守在庆安街的隐秘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怀山站累了，忍不住动了动双腿，说：“哥哥，我既希望这件事真的是妖怪所为，又希望不要有妖怪。”

朗俟道：“你既希望没有妖怪，天下太平，又希望非人所为，希望这个世间只有好人。”

“哥哥真是了解我。”怀山道，“只是可惜，我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朗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桂花糕，打开木盒盖子，问：“山儿，饿不饿？”

怀山欢呼一声，伸手拿过一块桂花糕，咽下，露出餍足的神情，道：“真好吃。”

朗俟看着他，道：“好吃就多吃些。”

怀山吃了好几块，突然问：“哥哥，你说我们除妖府要不要多招几个人啊？招几个武功好的人？这样就不用经常去找大理寺借人了，虽然大理寺每次都会配合我们，但是他们也很多事要做。”

朗俟脑海里浮现了众鬼们的面容，他应道：“好，多招几个。”

还有哪只鬼面容正常？性格正常？能不吓到怀山呢。

真是难想啊。

倏然，朗俟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异动声，一阵风掠过，凶兽来回无踪影。

怀山也发现了，倒不是因为他有惊人的听力，而是因为他手里的小瓶微微颤动，小瓶里装的正是追蜂。

而彻夜未眠守着婴孩的父母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遑遑哭声破开了静谧的夜。

朗俟放了信号，怀山将追蜂放出，二人沿着追蜂的方向一路追寻。

怀山没追多久，便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朗俟见状，停下脚步，道：“山儿，怎么样？难受吗？”

“哥哥，别管我，快追。”怀山深呼一口气，道：“不然那婴儿保不住了。”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朗俟蹲下身，道：“我背你。”

怀山知道朗俟说一不二，说不会丢下他，就怎么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在这。无奈之下，他趴在了朗俟宽阔的背上，道：“哥哥，累了就把我放下。”

朗俟不做声，循着追蜂，足尖轻点，将一身轻功施展到了极致，背着怀山毫不费力。

因为速度太快了，怀山只觉风声凛冽，吹得他眼睛发疼，他只好闭上眼睛，闻着朗俟身上清冽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朗俟与怀山来到了京郊处的塔靖山，而一头长有牛角，面容类狗，长达九尺的野妖正准备吞下手上的婴孩。

朗俟屈指一弹，发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卡住了野妖的喉咙。

野妖狂怒，轻柔地放下他的“食物”，狠狠吐出石头，便瞪向朗俟和怀山两人。

朗俟自然不怕它，刚想上前一步，怀山拉住了他的袖子，脸色苍白，道：“哥哥！”

朗俟转头，道：“山儿莫怕，哥哥打得过它。”

“我并非信不过哥哥。”怀山道，“只是……此妖体型巨大，眼神狠恶，我怕哥哥受伤。哥哥不要与它硬碰硬，先拖延时间，等其余人来了，再将它一举拿下，可好？”

朗俟道：“好，听山儿的。”

野妖似乎能听懂他们说话，觉得朗俟和怀山此番话是蔑视它，顷刻间鼻息更重，眼珠更……圆，朝二人飞扑而来。

伏方出鞘，寒意凝在剑尖，霎时间飒飒秋寒，让野兽身躯一滞。

却也只是一滞，野妖巨爪成拳，蛮横地朝朗俟心口打去。

“哥哥小心！”

一股阴冷感窜上怀山的脊梁，险些让他心脏骤停。

朗俟脚下斜错，避开了野妖的杀招，单手斜挑，伏方随之而出，裹缠着野妖的身躯。

野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竟是要拼着重伤的危险，也要让朗俟流点血，与他两败俱伤。

朗俟本可以一剑解决这只野妖，但一来他不愿让怀山怀疑自己的身份，二来他看出来，这只野妖并非纯恶的妖邪，只是灵性未成，既懵懂又莽撞，做事全凭脾气喜恶，若是带回去，加以引导，好好教化，将来未必不是一头好妖。

所以这野妖这样傻地撞过来，朗俟也不生气，他脚尖轻点，竟是寸步跃上了野妖背上，五指如兜，抓住了野妖的后颈。

野妖勃然大怒，头颅与身躯一同飞甩，想要将朗俟从身上弄下去，但他费力挣扎了一番，最后徒然无功。

它眼见无法挣脱朗俟的桎梏，凶性**，发起疯来，便朝一直心惊胆跳的怀山撞去。

找死！

朗俟冷哼一声，不欲再与野妖玩过家家，在野妖背上骤然一点。

野妖一麻，顿觉如淋热汤，背上火辣辣一片。它疼得遭不住，再无力朝怀山冲去，倒在地上，翻滚嘶鸣。

朗俟身影一晃，便从野妖身上下来了，怀山看着呻吟的野妖，不禁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它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

“我找到了他的软肋，放了有毒药的暗器。”

怀山将野妖抓走的两个婴孩抱回来，道：“幸好人都没事。”

这时候，其余人终于赶到了，拿武器的拿武器，拿宝物的拿宝物，热热闹闹人多势众地上来了，却发现要解决的早已经解决好了。

于是众人放下武器，收好宝物，将野妖五花大绑，用八人大轿的阵仗将野妖抬回除妖府。

除妖府后院。

八卦鬼将盖在野妖身上的白色大布摘了下来，这白色大布是为了回来的时候不吓到路人们而特意盖上的，虽然半夜三更，路上也没什么人。

但早已心急如焚的父母们终于将孩子接回自己手中，确认孩子平安无事之后，对怀山他们千恩万谢。

怀山安抚了他们一会，然后将父母们都送回去了。

而没有找到的婴孩，想必已经在这个野妖的肚子里了。

美死鬼瞥了野妖一眼，便再没兴趣。

朗俟暗中施法，野妖已经不痛了，但被锁住了修为，连人间最普通的绳子也挣脱不开，正在呼哧哼气。

怀山问野妖：“你会说话吗？”

美人狐能修炼出人形，还会说话，这头妖怪看起来修炼了很久了，应该也能说话？

野妖正生闷气呢，才不肯回怀山的话。

“喂，丑八怪，问你呢，你会不会说人话？”美死鬼踢了踢野妖的牛角。

野妖的头往后一缩，用爪子格挡住美死鬼的脚，怒道：“补准！”

美死鬼对怀山道：“这不就试出来了吗？会说话呢。”

“只不过，他学的好像是有乡音的。”愁死鬼道。

贪死鬼道：“我倒觉得，这头……东西说话有点像小孩子。”

八卦鬼道：“让我来再诱它多说几句，便知道他是不熟练，还是说不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八卦鬼问野妖，“你不肯说也没关系，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们就只好把你关在这里了，不给你喝，不给你吃，你想想吧，不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是一天两天，是一直都没得吃，饿死为止。”

“吃……吃……柔肉。”

吃肉肉？

八卦鬼问：“你叫吃肉肉？”

“我叫……无穷极，我要吃柔柔，不要二死。”在鲜肉的淫威之下，无穷极还是屈辱地吐出了自己的真名。

它的声音很沙哑，偏偏说话喜欢说叠词，还含糊不清，像是一口痰卡在了喉咙中间，听得人人鬼鬼都很难受。

怀山皱眉道：“无穷极？一个妖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1】朗俟道，“天地没有终极的时候，它便要吃到没有终结的时候，这是头贪吃兽。”

既要活得久，也要吃得多，确实很贪。

不过看它的体型，吃了不止一月两月，而失踪案是近期才发生的，无穷极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1】：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曹植《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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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