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年蓁蓁敲开了宁汐柔的房门。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下午躲在暗处听见了俞凯乐说的话,觉得他在以不拆穿宁汐柔为条件,要求宁汐柔与他线索共享。因此在晚饭时,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似是而非的线索,例如领主勤政爱民,领民对领主阁下十分爱戴;领主曾经身体极差城堡里要请十个大夫,上个月突然却好了……
最重要的那个,她紧紧攥在手里,谁也没告诉,包括和她一起进入书房的队友。
“我找到一封信,”年蓁蓁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头看着宁汐柔。“我很犹豫,要不要把它给你。”
宁汐柔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真正温柔的眼睛。
“你现在不犹豫了?”
“我一向很笨,所以常常有人觉得我好骗,可是我的直觉很准,所以我从来没有被骗到过。”年蓁蓁说,递过来一封被拆开的信,“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是个好人。她用眼睛说。
宁汐柔接过信,不置可否。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坏蛋,但她显然也不能算一个好人——她毕竟不是人类,也就不适用于人类的评判标准。
新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直给。这是一封吊唁信,内容是神殿内的长明灯显示圣女和骑士已经身亡,责问领主二人死因。
难怪年蓁蓁不敢给别人看。他们一共就四个人,这信里的内容,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把两个人给立出去,其中一个还是他们中最强的宁汐柔。
“不知道是谁说你笨,”宁汐柔看完了信,笑着还给她,“但那个人,显然一点也不了解你。”
年蓁蓁收回信,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她是对的,她总是对的。”
夜深了,年蓁蓁没回去,在宁汐柔卧室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她的身份是侍女,在自己主人身边住一晚上,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第二天早餐后,三人齐聚,独独连晓蓝没下来。宁汐柔看了一眼自早餐起就一直空着的座位,最终什么也没说。年蓁蓁此时已经将自己拿到的信递给了柏景垣。
“我…死了?”柏景垣看到信中内容,后背一凉,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还有呼吸,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看向宁汐柔,问:“这就是你昨天说的,可能是真是假的线索吧?这会不会是一封假信,就是领主用来迷惑我们的,让我们以为有人的身份是假的?咱们可千万不能起内讧啊!”
说着,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年蓁蓁,补充道:“我不是说有人要挑拨的意思,我真不是!”
宁汐柔看着学生仔的找补,觉得有点好笑,眨眨眼,打断了他。
“这封信的真假难辨,但圣女,确实死了。”宁汐柔说着,看向柏景垣:“我之前只告诉你们,我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让我能够更好地把握自己的角色,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并没有说过。”
柏景垣点点头。他不是全然天真莽撞的学生仔,知道宁汐柔有所保留,更知道自己没实力去追究她的有所保留。
“这个支线任务的名字,叫‘眷属的背叛’。”宁汐柔说,“内容是,‘身为恶魔的眷属,你为何背信离去?’而这个任务带给我的信息是,我的本名叫做安戈黎娅。”
情人的背叛,眷属的背叛……
恶魔的眷属,堕身黑暗的情人……
年蓁蓁默念着,忽然猛地抬头看向宁汐柔,眼睛放光:“你们俩在偷情!”
柏景垣看了一眼宁汐柔笑盈盈的温柔模样,后背又是一阵发凉,连忙摆手:“什么我们俩,哪儿有我们俩,那都是角色!那都是设定!”
“哦哦,”年蓁蓁也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是安戈黎娅和凯里在偷情。”
单个任务的信息量不足,但如果把两个任务提供的只言片语合起来,就能发现一个犹如拼图一般严丝合缝的故事。
柏景垣的任务内容中,堕身黑暗的情人指的应该就是恶魔眷属安戈黎娅(即宁汐柔),恶魔属于黑暗方的线索,领主已经在第二天的餐桌上给出。既然堕身黑暗的是对方,那么这句话显然是从凯里(即柏景垣)角度给出,这也符合神殿骑士凯里会做出的黑暗与否的立场判断。
“所以,现实里我被坑,副本世界里我还被坑,我是什么大冤种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智者不入爱河……”柏景垣郁闷不已。
“冤种重蹈覆辙。”年蓁蓁贴心提示。
闻言,柏景垣哀嚎一声,趴在自己的单人沙发上,又问道:“所以,她这个背叛,是指她隐瞒了黑暗身份被我发现了,还是她把我杀了?”
“可能都是吧。”年蓁蓁眨眨眼,继续贴心补充。
继续分析,宁汐柔任务内容中的“背叛”,又是从何而来?是指她有了情人,还是指她顶替了圣女身份,亦或是她即将成婚?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知道的是,这句话又是从什么立场下说出来的。
“让我们首先排除全副本最大冤种,凯里先生,”柏景垣有气无力道。
“确实,‘身为恶魔的眷属’,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对恶魔方有恶意,”年蓁蓁也赞同,“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就是恶魔说的吧?”
宁汐柔听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今日的教学任务顺利完成,于是点点头,把自己推测的故事线说出来:
恶魔眷属安戈黎娅隐瞒了身份进入神殿,与神殿骑士凯里相恋,很有可能在凯里的帮助下,窃取了圣女德洛丽丝的身份,而真正的圣女德洛丽丝,应该已经死于非命。随后,安戈黎娅来到城堡准备成婚,而凯里也随着情人后一步赶来,却惨遭背叛,很可能不幸身亡。
但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柏景垣的角色已死,那么在最开始的车上,他怎么会出现?如果他真的被安戈黎娅(即宁汐柔)背叛,又为什么他和宁汐柔这几天来一起行动了这么久,明目张胆地忠心耿耿像个跑腿小弟,都没有被判OOC?
“是不是因为那个任务提示,”年蓁蓁说,“上面说了什么来呢?”
“‘我的爱人,纵使你堕身黑暗,我爱你如初。’”柏景垣牙酸地照着念了出来。“好忠犬啊。他这么喜欢假圣女,可能被杀了也不在意吧。”
他们的推测可能性很大。可宁汐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那句话,这一切,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支线任务的难度如此之低,福利性质如此明显,会不会就是用这个方法,让玩家不要过深探究?
她摸着年蓁蓁找到的信封,看着上面崭新的断口,静静思考着。
这是,一阵惊叫声从楼上传来,三人抬头一看,正是消失了一上午的连晓蓝!她此刻形容狼狈,脸上的泪水和血痕混在一起,而她身后,是一群怒气冲冲的女仆,她们不复前几天的木头人模样,一个个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面色青白,手拿匕首,步步逼近连晓蓝。
“救我!蓁蓁姐,救我!”连晓蓝被逼到二楼护栏边上,几乎要跌下来,哭喊着看向年蓁蓁的方向。
年蓁蓁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看到齐刷刷将虎视眈眈的视线转过来的女仆们,动作一顿,犹豫地看向宁汐柔。
宁汐柔抬头看着连晓蓝,声音温柔而平静。
“你做了什么?”
连晓蓝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可怜的表情,轻轻颤抖着:“我,我OOC了……我刚才想下楼吃早餐,突然就动不了了,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走去书房了……”
她断断续续说到一半,女仆突然发难,挥舞着匕首上前,连晓蓝向后躲闪,直直从栏杆上跌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心中既悔又恨,恨不能化身厉鬼复仇!
——可她却没有一点痛。
一双柔软又不可抗拒的臂弯接住了她。
连晓蓝抬头一看,眼前赫然是宁汐柔那张柔美秀丽的面容。是宁汐柔接住了她。
和昨天下午如出一辙的不可思议场景,再次完美复现。年蓁蓁和柏景垣再次呆住,然后平静地扶起自己的下巴。
“学舞蹈也要练力量的,我懂,我懂。”柏景垣一脸正直,胡说八道。
宁汐柔满意一笑,放下连晓蓝,抬眼看着怒气冲冲赶来的女仆们,好像什么也没意识到一般,温和地吩咐:“希奈尔受伤了,请拿些药物来为她包扎吧。”
女仆们的动作一顿,随后为首者更加愤怒道:“她勾引领主,不是合格的客人!要被驱逐出城堡!”
连晓蓝一抖,下意识拽住宁汐柔的裙子。
“勾引领主?”宁汐柔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会呢,希奈尔可是我的伴娘啊!”
“她不是合格的客人!不能参加婚礼!”为首的女仆愤怒地斥责。
宁汐柔笑了笑,十分温和道:“原来如此,是你们误会了。希奈尔可是我的伴娘,怎么会去勾引我的未婚夫呢?你说对不对,希奈尔?”
她看向连晓蓝,后者连忙疯狂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我是德洛丽丝的朋友!我是伴娘啊,婚礼不能没有伴娘的!”
女仆们小声讨论起来。
“是啊,婚礼不能没有伴娘啊。”
“可是她不该这么做。”
“婚礼没有伴娘,领主大人会生气吧?”
“可是她不该这么做啊……”
“她不该这么做。”
“她不该这么做。”
“她不该这么做。”
女仆们零碎的声音渐渐统一起来,七人同时抬起头,没有一丝眼白的瞳孔死死朝向连晓蓝的方向,青白面孔上,黑色的印记浮现,她们张开嘴,七张嘴里发出同一个声音:
“她不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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