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期开始录制前有个小插曲。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导演,把程椋单独叫到边上的小房间。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后面还有什么工作。”
程椋打开了叶哥发来的日程。星罗密布在日历表上的工作安排,连导演都不免眉头一皱:“备考都没你这么辛苦。”
但是导演还是能够聚集一些七零八乱的休息时间到一起。三言两语间,他把自己的人脉毫无保留地向程椋展示。对几个杂志的拍摄指指点点的导演,担保自己可以把它们浓缩到一天。所新诞生出来的空余时间:
“如果有新的变动,我会和你们公司重新商议。”
前一天Turquoise四个人参与了栏目访谈。谢澜川的胡说八道不但入侵了程椋的记忆,而且入侵了他的思维。程椋自作主张地问道:“我需要去进修一下表演课程吗?”
但是导演的话让他听得一头雾水:“你不需要有演技。”
不再解释的导演,请程椋前去候场等待。
第二期进入正题。由导师带领他们重新演绎经典桥段。持有大喇叭的工作人员,现场宣读了分组名单。
尚不等程椋分析节目组的喇叭与自己回归初舞台喇叭的差异,墨莉娜组的最后一个名额落在了他的头上。导致离场前,黄璐幽幽地盯了他的背影很久。
教室里的墨莉娜相较于第一期严肃了不少。她不苟言笑地作开场白,使得程椋的恐惧恍若隔世。在墨莉娜的讲解里,小班教学的内容拉开帷幕:
他们几个年轻演员,需要重新演绎的是墨莉娜出演女主角的作品《蝴蝶时间》。
文艺片的内核大同小异,《蝴蝶时间》也无外乎情爱。然而墨莉娜调用的是学院派的专业术语,学院几年的知识高度浓缩在几句话之中。
巨大的信息量使得所有人面面相觑。冷场里墨莉娜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她扑哧一笑:“我知道你们听不懂。”
她说:“我故意的。”
在一片劫后余生的交头接耳当中,墨莉娜把垂到胸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她揭起了隔壁导师的短:“陆宽这个人非常有问题,导致他在现实生活里没有多少朋友。”
随后与陆宽相识六年的墨莉娜,讲述了某年他们两个共同前去参加电影节的故事。那年一项荣誉都没有评上的陆宽,顶着前几任影帝的头衔无事可做。
据称“吃完了所有的零食”,“把领带拆了又系”的陆宽,柳暗花明地找到了一位供他消遣的同伴。这位与陆宽志同道合的同伴,今天去往隔壁班友情担任助教。
但是墨莉娜话锋一转:“我把他抢过来了。”
教室的后门应声开启,面对墨莉娜站立的学员们,十分配合地一百八十度转弯;过早在心中得出结论的程椋,由于心如死灰,比众人都要慢上半拍。
余光里身边其他演员满脸不可置信,即将消失在视野的墨莉娜似笑而非。程椋佩服导演发自内心。
“你们的助教,万松岩。”
身后传来墨莉娜的声音,“他来和我们一起上课。”
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万松岩,鼻梁上架着一副新代言奢侈品牌的半框眼镜。程椋却觉得万松岩有说不出的怪异;相较于客串节目的大明星,他还是觉得在家门口偶遇时,出发前去健身房的万松岩更为动人。
“真的是万松岩!”
“我是在做梦吗?”
身边年轻艺人们的欢呼雀跃同样令程椋费解。如此味同嚼蜡的万松岩,一身非常不适合他的打扮,却引得他们尖叫连连。在程椋眼里,他们根本没必要向导师学习表演。
“停!”
导演喊道,“程椋不对。”
迄今为止无功无过的程椋,绝对意识不到自己的纰漏在何处。当然铁面无私的导演,毫不顾忌某种禁忌的情谊:“你看到万松岩应该高兴一点。”
“我看见万松岩就是死气沉沉。”
在一片讨论声里,逆主流而行的程椋格外出挑。巡演时万松岩唐突提出减少营业的要求历历在目;那时候感到自己的真心被践踏的程椋,此时肆无忌惮地将被捧上神坛的万松岩踩在脚底。
说这话前他极为做作地看了万松岩一眼:“我不喜欢他。”
“你不愿意配合,我也没办法。”
大体上是在表示遗憾的导演,不知所云地说了一些参与录制的福利相关。
悠扬的小提琴曲,令人沉醉的圆舞曲旋律,顺着五线谱一点点束缚程椋。回家时对弟弟夸下海口的场面记忆犹新——第二次录制开始,努力回想黄璐追星成功的喜悦的程椋,一声响亮的感叹盖过了场上的所有人的声音。连墨莉娜都为之眉头一皱:
“我的朋友万松岩!”
副手对导演耳语道:“他们公司不放他去演戏的。”
这时候程椋特地跑去牵起万松岩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受程椋主导高高举起,他像宣誓一样对导演说:“我们是朋友。”
但是导演组没有理会程椋的力证,他们正围在一起紧急讨论。
当程椋想回到学员一排时,万松岩却没有轻而易举地答应。原本举在空中的手只是自然地垂下,被假戏真做的程椋有苦难言。他急于甩开万松岩的手。
始终沉默且油盐不进的万松岩,手变得和心情一样丧失了喜怒哀乐。以至于程椋要顶着被麦克风记录的压力,把一切变得正大光明。
“万松岩。”
而程椋看向万松岩时,内心的愤懑不平在即将冲破喉咙前莫名调转了方向,万松岩上下起伏的脖颈线条忽然让程椋心旷神怡。甚至程椋不受控制地编造出令他心情愉悦的空气。
当然程椋不会承认自己的意有所图:“你喷了什么香水。”
“我什么也没喷。”
万松岩说这话时,视线始终揪着节目组不放。程椋只能看着他说话时喉结不断滚动,“你怎么总是问我这个问题。”
那时程椋不知道自己已然面红耳赤:“你松开我。”
万松岩才重视起身边这位朋友。程椋面颊上生动的绯红,由于他的白皙肤色尤其引人注目。但是万松岩依然我行我素:“我们是朋友。”
多次挣扎无果的程椋,咬牙切齿:“难道朋友就要牵手。”
“为什么不能牵手?”万松岩对他说,“完全可以这么做。”
变得游刃有余的万松岩,就如此问题展开了详细的讲解。但他率先提及的不是交朋友的契机,而是无缘无故地抱怨公寓装修着实不近人情。
每当他有闲心出门,黢黑一片的走廊简直滋长他的心理问题。以往还有碰巧出门的程椋帮忙开灯,现今只有紧闭的大门。(说这话时他貌似较为委屈)。
先天智力的优越,成功让程椋听得云里雾里。万松岩的分析从四书五经到化学公式一应俱全。
在讲完某位著名科学家创造的激动人心的爆炸之后,终于言归正传的万松岩,极其不负责任地直接跳跃至结论:“我们可以牵手。”
对结论的诞生晕头转向的程椋,没有余力去追究过程的推理是否环环相扣。他咬牙切齿地说人模狗样的万松岩不合时宜:“一定要在这里牵手。”
当然绅士的万松岩,必然不会强迫他:“如果下班之后你也愿意。”
“算了。”
讨论组的包围圈原地解散。就福利问题,导演经过严密的商讨后更改了说法。但凡参与录制的不计功劳大小,一视同仁。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让程椋安心,“我不应该勉强你。”
以及:“我们用第一遍的录像。后面正常按照流程进行。”
程椋才逃回了学员之间。
同行之内如雷贯耳的万松岩,对于观众要陌生些许。前有获奖电影迟迟没有排期,杀青不久的新电影正在紧锣密鼓剪辑;后是世态岩椋受众的局限性。
教室内定格在《蝴蝶时间》海报的投影屏,开始播放介绍万松岩的短片。程椋以为它只会被后期剪进正片里。
“万松岩,以绩点前五的成绩毕业位于波士顿的……”
程椋听见左边的女生像是系统人物一样感叹:“这么厉害。”
学历的耀武扬威过后,镜头移至电影节的颁奖典礼。风光无限的万松岩,与金属材质的奖杯一起熠熠生辉。
转头看向右边的程椋,抱怨万松岩道貌岸然的言论还未脱口。右边的男生如痴如醉:“他好帅。”
程椋的目光,再次被打回正播放的片段。
短片的最后剪辑了万松岩的荧幕处女作。这部在海外都较为小众的电影,引进国内的概率更是聊胜于无。
但是程椋看过。病房电视机的几个频道里,为程椋熟知的大洋彼岸的娱乐新闻,月初固定栏目是本月新电影一览。某个的面孔在众多海报里一闪而过,像是被触发了某种程序的程椋,全神贯注地直至预告片里万松岩的登场。
实则初出茅庐的万松岩,在那部冷门文艺片里只是饰演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对此印象深刻的程椋,硬是坚持到几个月后电视上的放映。
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差使得等待中的程椋整夜没有合眼。他记得太阳升起时,洒满病房的金光把电视机一齐笼罩进去。以至于万松岩深色的眼眸与周遭皮肤难以区分。
程椋记忆里如此动人心弦的场面,真正天时地利人和之时重现,却显得平平无奇。巨大的落差感使得程椋茫无头绪。
短片结束后,他与众人的目光一起顺着屏幕滑落。到万松岩身上时,程椋则努力寻找朝霞潋滟的痕迹。
不过万松岩倒是谦虚起来了:“我本科读的是化工专业,对于专业的表演课程内容不太了解。”
所以:“不要把我当成助教看待,我有很多不会的地方,也需要向你们求解。”
求解什么?程椋那时万般不解。他只理解得出万松岩故作姿态的谦卑,还不如下楼主动帮忙开门时,更像个谦谦君子。
同为水平半斤八两的同事的情况下,身边的学员们却茅塞顿开。甚至有活跃的人举手发言:“我愿意把学校的教材送给你。”
“谢谢。”
清楚二手教材含金量的万松岩,和墨莉娜相视一笑后说,“可惜我不能主导你的晋级。”
当然墨莉娜的笑容别有用意:“我相信松岩的公平公正。”
按照拍摄经验的有无,对学员进行分组的名单由工作人员递交到台前。
“分组教学。”
墨莉娜付之一笑,“还用分组吗?”
她往万松岩身边迈出一小步时,熟练地关闭了麦克风:“你肯定去教程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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