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万松岩刚成年不久。富有魔力的十八岁,使得万松岩自以为足矣顶天立地。春假他孑然一身,千里迢迢回到H市。
“是我看错了吗?”
叶哥端着保温杯,绕着万松岩起码走了三圈。他对万松岩的容貌衣着等多方面进行了评价,简直以言语把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抽丝剥茧了。
那时候借口签字笔断墨而求助叶哥的同事,浑水摸鱼地凑了过来。
他一秒钟就认出了实则初次见面的万松岩,并且手指万松岩,明知故问:“这是你们家程椋的孽缘?”
“什么孽缘。”
变脸飞快的叶哥,眉头紧锁地更替了介绍万松岩的言语。并非“程椋的孽缘”这般不堪入目;身处他们面前的,正是异国剧院里正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员,“人家是万松岩。”
好事的同事,上下打量万松岩一番后,心满意足地评价道:“帅得一分不假。”
他啧啧称奇:“程椋是有点倒霉。眼光倒是挺好的。”
“什么程椋。”
只见偌大的办公室,哪里有程椋的踪影。以昨夜的酒局数落同事的叶哥,笃定必然是宿醉导致他神志不清,现在依然满口胡言,“别吓到我们万松岩。”
送走了轻浮的同事。叶哥的注意回归到了万松岩身上:“你想干嘛。”
同样参加酒局而睡眠不足的叶哥,提醒万松岩他此时脆弱无比。千万不要说一些大跌眼镜的话语:“如果你打算退学回来上班,我会报警。”
无比坚定学业的万松岩,回答所给叶哥制造的打击,实则比重返娱乐圈的宣言更大:
“我想见程椋。”
那种坐在椅子上,双腿蹬地,所制造出的挪动的声音再度响起。回头驱赶完同事的叶哥,请万松岩纵观整个办公室。纵观整座办公大楼都不在话下:“这里没有程椋。”
然而面前的万松岩低眉顺眼,如此模样确实惹人喜爱。连叶哥都好像摸清了,为什么程椋总是热衷与万松岩相处的门路。
但是相比外貌的可爱,万松岩的话语就不太惹人喜爱了:“程椋……”
叶哥匆匆了打断他。程椋静养的阶段里,仍然几乎每周都与他碰面的叶哥,诉说他从未发现程椋的魅力无限:“非程椋不可吗?”
同事来打圆场:“你就带他去吧。”
叶哥则是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他:“关你什么事。”
悻悻回归工位的同事,并不善罢甘休。一只手从隔壁挡板上探出:“孽缘小帅哥。”
吸引万松岩的注意后,口齿变得无比清晰的同事,准确无误报出了程椋的医院的名字:“程椋在那里。”
“就你知道。”
眼见万松岩即将前往医院已成定局。感叹程椋害人不浅的叶哥,主动承担起监护人的角色。他与万松岩匆匆赶到医院时,空空如也的病房却令两人瞠目结舌。
“我带程椋去植物园了。”
光是识别小纸条上东倒西歪的文字,就使得叶哥眉头紧锁,“署名谢澜川。”
身份属性是否可以被列入祖宗行列的万松岩姑且不提。光是程椋这个真正的祖宗就足够叶哥头疼;没想到谢澜川也偷偷摸摸加入了这个行列。
细数Turquoise命途坎坷的叶哥,不禁感叹:“我有这么多列祖列宗。”
然后叶哥才想起身边被他冷落已久的万松岩。尽管时间的磨砺使万松岩从外表上焕然一新,他的内在却与从前分毫不差。
……
“你不会要追到植物园去吧?”
*
“还是去游乐园吧。”
程椋仰头看见谢澜川。谢澜川则是满脸惊愕地接受了这一切。
“你疯了吗?”
从来都是口不择言的谢澜川,居然会为自己的玩笑话忏悔。程椋前所未有地在他口中听见了道歉的话语,他向程椋表明,“我是随便说的。”
但是程椋不依不饶。他这样告诉谢澜川:“残疾人也有去游乐园的权力。”
马上就能康复出院了,居然希望自己残疾?不分昼夜祈祷Turquoise能够回归的谢澜川,无比痛心地批评了程椋的未雨绸缪:“晦气的话少说。”
他比医生都确信程椋能够生龙活虎。至于程椋的自暴自弃:“我看你是中邪了。”
指望程椋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的谢澜川,以自己凡人之躯对抗着程椋身上并不存在的邪祟。他率先做的是猛然一声固定了锁扣。
感到胆战心惊的程椋,照搬刚才谢澜川的澄清方式:“我也是随便说的。”
“你不是。”
谢澜川面色凝重,“我正在想办法。”
接着装神弄鬼的谢澜川,念念有词地讲了一些程椋闻所未闻的咒语。他手握空心拳而竖起一根食指,潇洒地向天一指:“我要给你驱魔。”
听到这一切的程椋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终于谢澜川说了一些程椋能够听懂的语言:“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他是如此虔诚地胡诌乱扯:“你不要去游乐园了。”
躲避程椋的谩骂,欢快离去的谢澜川,殊不知他经过凉亭时,恰好与万松岩擦肩而过;
事实上很早就在凉亭的万松岩,举棋不定,目睹了轮椅上孤单的程椋后仍旧踌躇不前。
那时候万松岩耳边回荡的是Neil的劝导。和他们偶遇在公司楼下的Neil,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万松岩看了很长一会时间。
短暂从叶哥身边拉走万松岩的Neil,甚至没有询问他回国的缘由。他开门见山地要求万松岩至少和程椋交谈五分钟。
倘使难以启齿:“好歹告诉他,你们还是朋友。”
受万松岩少男之心撼动的叶哥,试图将如此棘手的存在托付给Neil:“你这么清楚这种事情,你陪万松岩去医院。”
“我下午有课。”
这位Turquoise里,目前唯一有正事要做的主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而当万松岩把这些话语预先演练在社交软件上,所得到的只有系统的代为答复。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近在咫尺的程椋比间隔大洋还要遥远,哪怕他走几步便可以抵达程椋身边;犹豫是否上前的万松岩,忽然看见另一个身影欢快地跑到程椋身边。
浮现在程椋脸上的,前所未有的生动表情,令那时的万松岩讶异无比。笑容是多么灿烂的程椋,却对跑过去的人说着多么令人心寒的话语:
“你还是退团吧。”
对那个身影留下来的决定无比唾弃的程椋,把他自称发挥失常,却如期录取高校的发挥,批判得近乎体无完肤,“你就应该出国深造,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啦。”
然而那个身影愉快地照单全收了。以至他饶有兴趣地哄了程椋几句:“又这样对我。”
他轻笑道:“看到我又不高兴了。”
如果留在程椋身边呢?哪怕到头来都是一厢情愿,性情恶劣的程椋还会拿他的自作多情巡回演讲。如果留在程椋身边,这一切会跳出万松岩的虚构,顶替大洋彼岸的踽踽独行,成为他求之不得的,十八岁的烙印吗。
是程椋此时的话语,打断了万松岩的回忆:“你为什么还不跟上来。”
显然程椋不满于万松岩的心不在焉:“要我背你?”
“在凉亭。”
万松岩却神色自如地答非所问着,“我应该看见过你。”
倒是程椋无所适从了:“记忆力这么好。”
难怪拉黑联系方式的事情都记得。始终认为万松岩豁达大度的程椋,还以为他早就不计前嫌了;既然过去于万松岩而言是如此深刻,程椋便提及了他们初次见面时:“我的围巾是什么颜色的。”
其实是浅驼色的。大到程椋的穿衣打扮,小到程椋的一举一动——包括那天程椋刘海的弧度,这一切万松岩都历历在目。
但是他效仿程椋惯用的阴阳怪气手法,巧妙地挑起了程椋提问的尖刺。他说程椋刁钻角度实在令他左右为难:“请问我是在录制挑战人类极限的节目吗?”
万松岩什么时候更新出了反击的选项?甚至模仿的还程椋本人的说法方式。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程椋,为自己被扳倒一城而闷闷不乐。
居然在言语上低万松岩一等,岂有此理——
“在植物园的那天,我也想到你了。”
自认为对万松岩的内心一清二楚的程椋,惺惺作态,把开端归根结底在一些暧昧不明的因素上。只有在如此话题,身居高位的程椋才游刃有余,“所以才问你在不在。”
但是万松岩没有表现出程椋所期盼的面红耳赤。背地偷偷祷告的万松岩,祈求程椋所希望他那个时候的出现,不是一些让他牺牲谢澜川的健康的请愿。
而后他所告诉程椋的,同样真假难辨。
“我也想到了你。”
因为,“去留学之后,我很怕再也见不到你。”
正吐露内心的万松岩,罕见地真情流露,他那早已昭然若揭却被埋藏了数年的秘密:
“程椋,我一直都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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