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搭把手!”
“救命,我搬不动啦!”
那时程椋手上抱着一只年代久远的猫箱,旧到猫在里面轻轻一拨,锁扣就能开。尚顾不及越狱而出的猫,眼见洪星要被巨大纸箱砸进土里,程椋急忙去接纸箱的一端。
手忙脚乱间,猫果然跃到程椋的肩上。又怕箱子摔又怕猫摔的程椋,小心翼翼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他抽手翻开纸箱一角,略微有些生锈的钢筋架子赫然显露出来。
程椋一眼识破洪星的行李。他撂挑子而指责洪星:“为什么要把这张破床搬到新家去?”
洪星气喘吁吁地说:“刚搬来的时候条件不好。我晚上没地方睡,大家凑钱给我买折叠床。我看到它就想起曾经艰苦的日子,留着忆苦思甜用。再说好歹是花钱买的,为什么不让带走了!”
无以言对的程椋,干脆骂了他一句:“等你以后结婚,也睡在这张床上。”
“不行。”
洪星振振有词,“这是有纪念意义的,我要把它珍藏起来。”
两个互相不理解对方的人,总归一步一个脚印到了搬家卡车边。洪星最后凝聚一股劲,把箱子放到车厢里,紧接着接着自己一步跨上去。
他的身影埋没在家具之间,声音却因为回声格外清晰:“老大,你和他们说一下,我怕我的床会磕坏,我要留在货车上。”
听他说话时,好奇究竟是谁会关注洪星在哪的程椋,自他话音刚落的一刻便忘了他说了什么。当程椋与猫来到原本预留两个空位的后排座位,猫从程椋的肩膀跳下来,落在属于洪星的领地。
Neil坐副驾。驾驶位的叶哥粗略扫了一眼后排,以为人都在,一脚油门快马加鞭。直到红灯拦路,叶哥回头看见程椋和谢澜川睡得横七竖八,感叹搬家确实辛苦——这才发现少了一个洪星。
程椋在叶哥慌乱的叫嚷中苏醒过来,解释洪星要和他的宝贝折叠床共存亡。
叶哥起初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程椋只好详细地回顾一遍。
无厘头的事情安在洪星身上仿佛格外合理,整车人笑得无比猖狂,谢澜川更是扬言,洪氏家族传家宝从此诞生。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新小区。门口商铺换过好几批,高楼却历久弥新。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只是日记本上多写几行,历经三四年,不过翻页之间。
下车后的叶哥,首先对着小区气派的大门振臂高呼:“我们回来了!”
货车驶过叶哥的身边,尾气喷射在叶哥的脚尖。没有人为他的诗情画意感动,洪星着急搬行李,谢澜川着急逗猫咪,程椋默不作声。
只有Neil去安抚他们童心未泯的经纪人:“我们速战速决。”
公寓楼的入户处明亮而宽敞,墙上大理石的纹路像欢迎他们的密语。再没有小广告与鞋印,一切都欣欣向荣。
除了执意带自己的折叠床上楼的洪星,另四个人先行上去看房间。叶哥在最前面用钥匙开了锁,细心地说明房东更新了智能锁,等下就把他们的指纹都录入进去。
迫不及待地推开门的程椋,发现屋内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到地板上,看上去美好又安逸。
洪星和搬家公司的师傅自下一班电梯款款而来。号称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叶哥,见证偶像艺人们汗流浃背地做起了搬运工,自己却抢过程椋手里的小黑猫,翘着二郎腿,堵在门口当督工。
但他们的行李远超叶哥的预料。电梯上下七八趟,每次升到家门口,依旧能够塞满整个电梯厢,好像是头几次的运输片段被剪出来循环播放;
叶哥承认自己对于男生的有刻板印象,觉得哪怕身为艺人,行李再多也不至于如此。
他在猫的见证下拉开某一袋的拉链,只见衣服源源不断地涌在地板上。
其他的行李袋料想也是如此,堆在一旁几乎比叶哥都高。叶哥简直傻了眼:“我一直以为你们节衣缩食。是谁偷偷发财,背着大家买那么多衣服?”
其他三人的眼神通通指向正确答案,洪星大方承认:“很早前谢澜川拉我拍短视频,我好不容易才有起色。这些都是品牌方寄来的,不花钱。”
“把你给忘了。”
叶哥一拍脑瓜,“当博主确实蛮赚钱的。”
“当博主不是容易事。”
谢澜川把手里的蛇皮袋拖进玄关,声称干体力活是减损他舞担的寿命。他挨着叶哥蹲下摸鱼,“当时我忽悠……鼓动他们三个和我一起做自媒体,只有洪星听我的话。但我没做起来,反而是他红了。现在人家几十万粉丝,身价比老大都高。”
叶哥问:“既然如此,你们有宣传过Turquoise吗?”
仿佛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谢澜川等其他三人再次下楼才肯说:“当然宣传了!”
他说:“可是平台上的粉丝不知道我们Turquoise,以为洪星人不红是非多,不务正业玩新花样。洪星发一次他们骂一回,威胁他换风格就脱粉。”
叶哥叹了口气,不再多语。偷懒时百无聊赖的谢澜川,将欲把黑猫暗度陈仓过来。叶哥及时识破了他的诡计,拍他的头:“不去搬行李,就去整理房间。”
谢澜川讪讪地预备先从厨房开始打理。
过一会新的行李上来,洪星哭着脸冲出电梯间。程椋则一脸怨气地拖着他的烂摊子出来:“我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衣服。一天换一件,能撑八十年。”
“每次送回来都给你第一个挑,是你自己看不上,否则这些都是你的衣服。”洪星被程椋吓得往房间里跑,却有叶哥拦路。
无处可逃的洪星,只好窜到无辜的邻居家门口。
丢下衣服的程椋,气势汹汹地朝他追过去:“你腰那么粗,谁穿的下。”
洪星回击:“明明是你每天不肯吃饭,瘦得都好去穿童装。”
程椋诧异道:“我腿那——么——长,怎么穿的下童装!”
“怎么穿不下!”
于是程椋佯装去打他。貌似受到欺凌的洪星,实则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把邻居家门当作靠山。
只有Neil去拉架。但他仅仅是口头通知:“你们不要再打啦。”
两人对此不管不顾。混乱中约莫是洪星的后脑勺碰到了小巧的门铃开关,清脆地铃声回响在两家门口的走廊上;时间在程椋和洪星身上停止了,他们姑且握手言和。
眼见邻居房门口只放着一方干净的地毯,唯二的脏脚印还是他们制造的。洪星猫着腰仔细嗅了一圈:“应该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说:“你看人家门口多干净,不会有人愿意在里面生活。”
程椋来不及确认洪星的判断——此时间门被推开了。
显然望江壹号的隔音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好,邻居来者不善:“抱歉打扰。乔迁是喜事,但劳烦大家不要太过激动。”
程椋在洪星研究地毯时便萌生出回去的念头。他在邻居出面时,已然背着洪星偷偷走回到电梯了,差一步之遥就到家。他面朝叶哥而背对邻居,但家门口无论是叶哥亦或Neil都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程椋猜测是邻居的要求太过无礼,导致好脾气的两人感到震惊。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的程椋,并未好奇邻居的长相,或是来不及。他的嘴显然远远快于他的眼睛:“你确实应该为你的打扰感到抱歉。”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的程椋,单纯是袒护第一线受到批评的洪星;可邻居也露出和叶哥他们相似的神情。
洪星已经叫出了他的名字:“万松岩!”
他居然笑得出来:“真的是你,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万松岩戴了副琥珀框的平光镜,家居服外临时套了件宽大的运动帽衫,他的健美身型支撑他在柔软的布料中,仍具有不亚于西装革履的笔挺。
程椋却顾着看他斑鸠灰色的帽衫胸口,大学校徽的胶印微微卷边。
万松岩曾经在国内有过“低调朴素”的热搜。双重含义其一是他赚来的钱都去做慈善,其二是他热衷钻研学术或磨练演技,并不在乎私下穿衣打扮。
之前在家里看到如此新闻的程椋,冷嘲热讽“小土狗不会打扮,全靠公关造谣,有什么好炫耀”。
但就现在的情况,万松岩貌似不是营销。
同样越过洪星在看程椋的万松岩,干咳一声,眼神垂向地毯一角。正当他要说什么时,猫恰好窜了出来,很亲昵地蹭着他的脚。
万松岩有与猫自来熟的特殊能力,惊喜地把猫抱起,问道:“这是我们捡到的小田斯吗,现在长得好大。”
洪星心思简单的多,脑子里只有逗猫的念头。他与万松岩并排站立仅仅是为了猫。
偏移了重点的叶哥,悄悄问一旁同样在看热闹的Neil:“程椋一直和我说它叫傻猫,怎么突然叫作田斯了。田斯不是我们副总的名字吗?”
“哪有把傻猫当大名的。”
Neil也放低声音,“老板人黑心更黑。”
眼见万松岩家门前是和谐的两人一猫,Turquoise宿舍门前则是和谐地两人。唯独站在中间的程椋,成了本楼层里最突兀的一个。他拍拍手,对黑猫发号施令:“过来!”
程椋养猫并非狗。猫蹭着万松岩的脖颈,表现出从未在程椋身上出现过的讨好。
猫不会主动回来的真相了然于心。念及几年来的养育之恩,程椋暗暗骂了一句没良心,他换了个能听得懂话的:“洪星,你把猫带回来。”
万松岩轻笑了声,对猫说:“你椋哥生你气了。”
当然洪星以为万松岩在说他。他从万松岩手里接过猫的时候,听见万松岩真挚地说:“很高兴和能你们成为邻居。”
“你不用高兴。”
洪星则略带紧张,“我们可能一直都会很吵。”
*
新家第一顿兼乔迁宴紧锣密鼓准备中。
另外三个队友奋战在厨房,程椋对着空气发号施令:“叫傻猫一起出来吃饭。”
转眼间叶哥挡住程椋的路。叶哥说:“小猫那么聪明,怎么能叫傻猫呢。你这一声声把猫都叫傻了。”
不懂叶哥为什么忽然纠结猫的名字的程椋,甚至觉得他纯属来添乱:“你叫我程智商高行不行?我不当爱豆了,明年给你拿个诺贝尔科研奖回来。”
叶哥吃瘪。望着程椋进里屋寻猫的背影,安慰自己名字只是代号,猫永远不能与人相比;不再招惹程椋的叶哥,游手好闲地在旧的新家里逛了一阵,又萌生出了新的念头。
他对厨房喊道:“人多力量大,热热闹闹才像‘宴’。我们把万松岩请过来!”
厨房噼里啪啦的声音漫天卷地,想必里面的人是一个字没听清。半分钟后洪星出面:“叶哥说的好,我们都听叶哥的。”
他刚说完就被Neil拉回去了。
把所有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的程椋,终于从衣柜里找到了藏于大衣口袋的猫。程椋抱着猫凯旋归来,殊不知外面早已更朝换代。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么又是万松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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