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尘狠狠伸手想要推开桐姥姥,但桐姥姥竟纹丝不动,布满血丝的眼珠生生盯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没用的,里外都是天罗地网,你逃不掉!”桐姥姥抓住她的手,苍老的声音充满阴冷,“寻龙剑还在这,若你不想你那师尊丢了性命,就老实呆在这。”
“可这是欺骗!我从未说要逃避责任!剑尊醒了,我们可以去问他……”
“住口!老朽根本不信万剑山的走狗!他们只会利用百斩族,以夺取百斩族铸造的剑,是他们为了剑灵之术才把百斩族压迫至此境地,饮毛茹血,爨桂炊玉,风霜饮雪!这些,百斩族煎熬了百年之久!”
桐姥姥暴怒地扼住她下颌,银牙紧咬,另一手掏出了一颗药丸,“看来得叫你老实一点了!”
“!”商九尘见状想躲,却被对方强制塞下了药丸,推翻在了榻上。
药丸下肚,只一刹,手脚瞬间软弱无力,连声音都被禁止,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商九尘无法动弹,瘫软地倒在榻上,桐姥姥癫狂的目光游离在她的身上,冷笑道:“呵呵……这软骨丸能让你虚弱一阵,乖乖呆在这里吧,等事成之后,老朽一定会将你的功名摹刻在碑上,永世长赞!”
她的身形都笑的扭曲起来,笑够了,她整理好表情,背手离开了房间。
整个房间只剩下全身无力的商九尘。
软骨丸的药效成了无形的环,商九尘努力挣扎想要爬起来,手脚却不听控制的疲软,连靠在床头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连抬眼皮都没了力气,她努力睁开眼睛,最后还是败给了身上沉重的无力感。
她终于被软骨丸压倒,软弱地躺在榻上。
她还可以靠传送转移走,可自己走后,有元恩就没法脱身了。
她不能用。
眼前的一片喜红成了眼睛最后看到的东西,一片刺目,一片血红的压抑。
意识的最后,她想到了有元恩。
剑尊……师尊……
她的眼角闪过泪光,心里暗暗祈祷。
千万不要落入他们的圈套!
*
贺擒虎和商九尘走后,有元恩便一直坐在榻上调息。
他长眸一斜,瞥向一旁放置很久的药碗,药汤暗色已经干涸在碗底。闹剧结束后,他便开始运气,气脉十分通畅,连情蛊的副作用都降了许多。
有元恩心中疑惑,于是就嗅了嗅药汤,辨析里面的成分,果然在其中嗅到了一丝血味。
想起商九尘手腕上那圈白色纱布,有元恩顿时明白了。
她用自己的合欢宗血脉入药,以此压制住自己身上的情蛊。
汤药血味极重,那女人丝毫没有疼惜自己。
简直愚蠢。
分明恩怨已了,她清楚的很,她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那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三百年的恩怨是错的,要他感到愧疚吗?
思及她亲口说出的话,有元恩的心头跳了跳,
一丝感激和歉意都没有,心里只有烦躁。
她还为另一个不知名号的小子说话,一口一个名字喊的亲昵,即使只是明面上的徒弟,可他确实教过她剑诀吧,再怎么也是先生教导小辈,管那小子屁事。
有元恩的眉头紧蹙,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不自在。
他无意识地摸上腰间的寻龙,却扑了个空。他看着空落落的腰间,更不习惯了。
他才想起来,寻龙被商九尘拿去觉醒剑灵了。
安全感不在身边,有元恩的不安逐渐强烈起来。
他清楚,百斩族的人不可能白好心的给他一个万剑山的人觉醒剑灵。
因为,带给他们诅咒的,就是他。
有元恩闭上了眼,不敢回想。
百年前强夺剑尊之位,致前剑尊堕魔前来寻封龙剑的肇事者,就是他。
外面一阵闹腾,惹得有元恩睁开了眼睛。屋外似乎在做什么喜事,热闹一片,帐篷内没有窗户,只能到门口看看究竟。
他随意束起白发走出帐篷,淡漠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一片的红,他紧锁着眉,系着红花的花轿从眼前抬过,他的眸底漾起一阵错愕——
西北结婚用的怎会是南方的花轿?
他心觉不对,上前两步抓住路边行人,神情严肃:“今日是谁成婚?”
那路人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和那天命之女同行的人,于是疑惑道:“是商九尘姑娘啊,你和她同行,她都没告诉你吗?”
有元恩眉间的沟壑更深,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去的花轿,怎么不也不敢信耳边听到的话:“她结婚?跟谁?”
“跟少主啊,她乃天命之女,注定要来此地为百斩族解开诅咒,听说只要结朱陈有了血脉,就可以解除诅咒了。唉不说了,我先去前面宴席了!”
那人说了一通就走远了,留下疑惑重重的有元恩站在原地。
他站在人群的一隅,远远地看着人群沸腾的终点,脑中竟勾勒出商九尘一身红装,笑语晏晏搀扶贺擒虎的模样。
他薄唇微抿,惨淡地笑了一声,合欢宗女修,不过如此。
睡了就跑,丝毫不在乎廉洁,又非处子,那脑子一根筋的少主也会要她?
他想起了沃环。一个二个没有心的合欢女修,杀死了他曾鲜活跳动的真心。
为了什么?撇开关系,还是假意付出让他愧疚?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一身黑的他站在红艳艳的人群当中十分突兀,明白跟气氛不和,他试着走回帐篷,却发现自己踉跄的连路都走不会了。
有元恩自嘲地看着颤抖的手,暗骂着心里涌上的复杂情绪。
怎么,他在不甘什么。
那种邪道,本就不会有真心的,他不会当真。
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记忆却如泉涌般翻覆而来,一幕幕的展开在眼前。
明明蠢笨的要死,可她却总笑着,肩负起一堆与她无关的事情。
她甘愿被利用献出清白,她毫无心眼地捧着桃花酥希望自己开心,她害怕自己情蛊反噬而拦在身前。
不会御剑的她背着他,从山里走到雪地,一步一步。
记忆里,不知何时充满了她的影子
不是一时兴起的陪伴,她跟沃环不一样,她不要回应,不要真心,她只要他不计前嫌。
分明简单的愿望,却被自己曲解成了阿谀奉承。
他被仇恨和谎言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前方,直到谎言重新揭开面纱,他才看到自己走偏了,错无可错。
反倒后来,成了自己的索取。
反倒后来,成了自己的负罪。
是因为那同生共死的羁绊?
可他真实的看见,那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浅一深的黑色脚印,那单薄的衣袖下面,被冻伤通红的小手。
还有,挡在身前,奋不顾身。
心似乎被什么揪住,只能窒息又无力的跳动,束起的发被穿过的风吹起,掠过他低落的眼梢。
他分明厌恶极了她。
北地的风很冷,但却比心好一点。
身边走过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心思去听。
但那细碎的话涌进耳里:
“走啊,去木楼看看新娘子!”
“一定很漂亮吧,多长时间没这样的排场了。”
是啊,一定很漂亮吧,傍上个头脑简单的一族少主,多少要装点好看些。
有元恩阴阳怪气地腹诽,抬脚要走,结果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木楼的方向走去。
烦死了。有元恩眉头一动。
他不会有任何情绪,他们只是泛泛之交。
他只是好久没见人间的热闹景象。
才不是因为那个女修。
更不是因为想看她穿婚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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