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晏错愕地垂下眼，没有接下话头。

不可能会给傅廷韫安排这种房间的。

傅廷韫看着他的表情，心情好了起来，起身吸了口气，无意瞥见两个相靠的行李箱，心里时常空落的角落不知怎的，因为两个行李箱，不对，是两个紧密靠在一起的行李箱而感到满足和愉悦。

他浑身难受，本来先打算洗澡的，可此时却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他回头看了眼墙，靠上去，“谈老师习惯和别人挤一张床吗？”

谈晏搁在被子下的手蜷了蜷，答道：“还行。”

“我睡觉可能不老实，到时候谈老师能多担待我点吗？譬如我可能会乱动、踢被子？”

谈晏点头，“没关系。”

“那这样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吗？”

“嗯？”

傅廷韫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去洗澡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倒也不是睡袍怎么样，只是那睡袍分明能好好穿，傅廷韫非得胡乱系，领口掉到胸肌下方，把两块饱满的胸肌展露无余。谈晏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转开视线刷微博，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骚包，但又能穿得合乎常理。

可无非是我们都是男人光着胳膊都情有可原吧？

……紫薯成精。

傅廷韫吹完头发，把门窗关好，又躲卫生间喷了点香水才上床，谈晏明显感觉的身边凹陷了大块，然后腰侧和大腿感受到一股热流，痒痒的。他的心跳加快，渐渐取代听力，他盯着屏幕企图转移注意力，却口干舌燥不断分泌口水向下吞咽。巨大的心理压力在他吞咽时耍滑，谈晏被呛地咳嗽起来，满脸通红。

傅廷韫正一筹莫展如何发展话题，他下床给谈晏拿了瓶矿泉水，拍抚他的后背。

谈晏此时全身都泛着异常的红，嘴唇因为发力不免沾了几滴液体，涎在嘴角，在本不光亮的室内平添一抹光泽。

傅廷韫移开眼，见他喝下水好些了才问：“谈老师，你的经纪人和你说了吗？”

“什么？”谈晏转过头，彼时那些紧张心跳什么的早已被冲散干净，但他红着脸红着眼含着泪看着傅廷韫，确实不算多和睦的场景。

傅廷韫手心握合，他自己也被那温度给烫到了，保持镇定：“是这样的，我的经纪人叫谷纭姚，她和你的经纪人是情侣，她要我带你，我想了一下，现下最好的方案就是我们俩炒cp，况且之前热搜的事掀起不少水花，趁热打铁你看怎么样。”

谈晏不可置信地：“你...跟我炒cp？”

“这对你我都大有裨益，何况这才娱乐圈屡见不鲜，你也不用太在意，只需要平时多和我接触就行。”

谈晏一时语塞，不是抵触，而是……

“我需要和我的经纪人再商量一下。”

他恍惚地意识到，这个行业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带着目的性，虽然绑cp炒热度这件事几乎每一位都不会拒绝，毕竟是得不偿失的事。但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且是他喜欢的人提起的，不管是不是有第三因素，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傅廷韫也变成了他们以往无法理解的“商人”，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朝外涌着血，万蚁噬心得疼。他简直想象不到傅廷韫此时此刻对他的看法，也想象不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但是成年人，有些问题是没法挑开了说的，这是尊严、负债、经验、压力，更是谁比谁历经千帆的经历，谁先问谁就输了。而这“输”字，又是自尊的死循环。

“在这之前，我们先加个微信吧，我扫你。”

谈晏压下嘴边的话，也许他留存着没删掉的那个账号，傅廷韫早已不用了。

加了微信，谈晏盯着那张建筑头像看来半天，无语凝噎。

谈晏辗转难眠了一晚上，糊里糊涂熬到早上，差不多到了薛铭华工作的时间才打电话给他。

薛铭华听完有些稀里糊涂、摸不着北的感觉，“他真这么说的？我只是和夭夭提了一嘴他怎么会知道。”

“也许告诉他的吧。夭夭是嫂子？”

“啊……对，大学就谈了，但毕竟两家公司是对家，而且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我们又不用对粉丝交代。”

谈晏叹息：“哥，你给我点意见吧。”

薛铭华心里升起一丝心软，谈晏鲜少对人流露出这种无力、衰弱，就在他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也只字不谈，该走的流程走，该睡的觉不少睡，还兵不血刃地去报了表演课，完善自己。

此时却望而生畏。

薛铭华听着对方的沉默，使用了他这个年长他几岁的经纪人的身份，问道：“你和傅廷韫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薛铭华舔了舔嘴唇，半信半疑，但简要分析了下局势和缘由，脑海里过了一边，拾起严肃的语气，“我记得傅廷韫是零绯闻的，他的粉丝女友粉能占百分之九十五不等，算是很恐怖的数字了，所以他的粉丝绝对不会买账。”

“他冒险走这步棋，虽说利弊同当，但黑粉有了切入点他们以后的糟心事不会少。要么是为了吸引大波cp粉，要么就是按夭夭所说提携提携你，其实这两种结果都对你有利大于他，因为你的粉丝我基本有个数，他们垂涎于你的外形、性格和品质，每次你一有绯闻一个两个比门口嗑瓜子的老太太就积极。”

“而且你的咖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薛铭华逗他，“上次颁奖礼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红吗？这就是个机会。而且绑cp这种事没啥大问题。我刚刚也确实把它说得太严重了，哎，一步一步来吧，到时候会有结果的。”

傅廷韫给谷纭姚打了个电话，被谷纭姚臭骂了一顿，刚巧谈晏回来了，他挂掉电话靠在床边等他，“谈老师决定好了吗？”

谈晏在想，是不是所有演员成为cp之前都是这么商量的？

他坐到距离傅廷韫的腿一米之外的地方，接近床尾，“我对炒cp这件事没什么经验，你能给我讲一讲我具体需要做什么？”

傅廷韫刚开始还纠结于他为什么离自己这么远，此时却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是出人意料。按照其他人，一般是经纪人交接，双方会意即可，而眼前这个人，问他怎么做。那可就不能怪他这个庸师了。

“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情。”

谈晏气得抿起嘴唇，“我又不是傻子。”

傅廷韫伸出拳头抵在嘴边，不禁想起那个染粉毛的男生，肩膀因为笑意而微微颤抖。

看着他这幅模样，谈晏心中憋闷，又无可奈何，用力别开脸，却不知耳根莹润红泽，顺着延伸到锁骨。

最后是傅廷韫上网搜集一些粉丝剪的cp视频，假模假样地跟着谈晏一起学习，偏要说：“其实我也没有经验，刚才那句话如果冒犯到谈老师我真的很抱歉。”

想到薛铭华说傅廷韫零绯闻，他也就比傅廷韫少入行一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和别人绑过cp，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心情。

傅廷韫敛睫认真地看着视频，偶然瞥见谈晏难掩喜悦的表情，脸颊两侧挂上两抹实在不清白的红晕。傅廷韫无声笑了一下，撑着手臂移到他身边，自以为熟悉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下巴指向屏幕上的四组cp：“你猜谁是真的。”

屏幕上的要么是红极一时的，要么是当下红人，其中几个谈晏较为熟悉，都是这几年火起来的，难道炒cp真的能带来这么大的流量吗？

谈晏吸吸鼻子，趁这空档抽回手，有指向性地道：“应该是这个吧，我听说过有关的爆料。”

“爆料也能买，演员演戏而已。入行这么久了这种诓粉丝博流量的套路薛哥没有和你提到过吗？”

谈晏略微睁大眼睛，傅廷韫心想他的眼睛怎么能这么大啊。

他笑了一下，“还真不知道？”

傅廷韫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归这个圈子里没心眼是不行的，任何人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

薛铭华的确把谈晏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在圈子里混了五六年的人还没摸透其中门路，保留着最纯粹的想法。但傅廷韫总觉得不是，薛铭华的保护是一部分，谈晏的自我封闭性的处事风格也可能是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之一。

既然薛铭华不教，他就教给谈晏，起码让他不轻易被人骗，再加上自己的……傅廷韫心里一阵泛滥，在谷纭姚面前大言不惭“私人情感”的他，此时却找不到贴切的词来填补这一处的空白。

也许是偏袒、保护……也许是对同行的照拂。

傅廷韫调节了一下面部表情，娓娓道：“所以娱乐圈林林总总的cp基本上都是炒出来的，那些爆料的狗仔赚钱途径不是粉丝就是明星，给钱照片我就卖给你，给钱照片我也能删，夸大其词是他们最拿手的，毕竟大众化的内卷疲劳，有点事关注量就高达几百万。

谈晏抬起了头，听见他突然降缓了语调，字字深入人心，“这也是得面临的，除了必要的对粉丝的保证外，其他的你不需要在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黑粉只会让你损失一小部分，但他能连本带利地给你还回成倍的利益，赌的就是你的态度和心理素质。”

傅廷韫看他眉头皱成一条，忍不住停止了话题，抬手揉开那道深不见底的长痕，微微低头：“记住了吗？”

谈晏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措手不及，心跳直线加速，要超标了。等他反应过来了，终于不再因为超速而扣分的时候，他窝囊地感受到眉心还残留着傅廷韫手指的温度，刺激他的毛囊和细胞。

傅廷韫气定神闲地等着他。

谈晏再度抬头，想要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对上的，就是和七年前隔着车窗遥望的、等待着他的那双细挑的眼睛。

一双常常出现在他懊悔内疚的十七岁的眼睛，至今未曾消灭。

傅廷韫在他的生命里，已成一种烙印。即使他们的爱情只有短短不到一年，那也是谈晏人生中仅有的，能铭记于心，无与伦比的生活。他在长大后再一次体会到了期待某一个男性角色的出现，这和小时候期待父亲下班给他带炸鸡腿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现在给他期待的人不是妈妈，而是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却能让他心潮波荡、朝思暮想的人，满足之余更旺盛的是无法形容的奇妙和那被傅廷韫填满了的空洞。

“谈老师？”傅廷韫笑着叫他，那双属于谈晏梦里的眼睛真切地对着他笑，“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

“那简要复述一边吧，加深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