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国际机场，下午六点。

虞越池裹着羽绒服避开粉丝走VIP通道出机场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现下正飘着很细很细的小雪珠，簌簌的，偌大的江市此刻就像是被包裹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球。

漂亮，繁华却没有一丝温度。

有小雪珠顺着羽绒服的领子掉进了虞越池的脖颈，虞越池的脚步顿了顿，他抬眼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珠，有些恍惚。

他刚从常年高温的泰国做完活动回来，也不过四个小时，他便从盛夏一下跨入了隆冬。江市是个不太标准的南方城市，夏天热的像火炉，春秋冬却界限模糊，通常也不会太冷。在虞越池的印象里，江市是个几乎不会下雪的城市。

“虞哥，车到了，咱们走吧。”

新来的助理小宋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才毕业没多久，个子小小的，说话声音也小小的，幸好周遭还算安静，她的话也不至于被湮没。

“好。”

虞越池应了一声，他呼了一口气，看着那团热气瞬间凝结成一片白雾，他缩了缩脖裹紧羽绒服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宋身后。

车上的暖气很足，那些落在虞越池头上身上的小雪珠很快就化开，他伸手拨弄着自己有些潮湿的发顶，余光里瞥见羽绒服上晕开的来的片片水渍，他“啧”了一声，心里倏然有些泄气，索性脱了羽绒服拿过后座的厚毯子盖在身上。

一旁的小宋看着虞越池一系列的动作没开口说话，只接过虞越池脱下来的羽绒服挂到自己的椅背上晾着，眼看着虞越池就要闭眼小憩，她赶紧开了口：“虞哥，时哥刚给我发了消息，说让你先回一趟公司。”

虞越池没有睁开眼，他懒洋洋的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顺着椅背的弧度往下滑，这下他是从头到脚完完全全都埋在毯子里，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圈里人都说虞越池脾气很怪，人很龟毛，总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情发脾气。

小宋自然也听说过这些传言。现如今就业大环境不大好，小宋毕业了很久都没找到心仪的工作。连月来，她四处碰壁，无奈在亲戚的介绍下进了嘉娱去做明星助理。

她头一个接触到的艺人就是虞越池，作为瓜田里的一只猹，她吃遍娱乐圈各大明星的瓜，对虞越池的脾性早就有所耳闻。她知道虞越池长得好看，但第一次见到虞越池的时候，她还是完全被那张恍若天仙的脸震撼。

冷白皮，浓眉大眼，长睫毛，眸中仿若盈盈卧着一弯月光，藏着深情，似乎任何人被他瞧上一眼都会顷刻间沦陷进去，漂亮的根本不像现实中能真真切切看到的人，说是女娲毕设都不为过。可等不到她犯花痴，她就被虞越池的冷脸给吓了回去。

虞越池不笑的时候，深邃的五官和凌厉的眉眼总是让他自带凶相，像是一支被冰封的玫瑰花，明艳动人却难以接近。

虞越池不面对镜头都时候基本都是那样冷冰冰的，时常让人分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因此小宋刚跟着虞越池去国外跑活动的时候也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这尊大佛，大佛一生气直接把她扔国外。

不过整场活动跑完，飞机落了地，待双脚重新踏上祖国这片熟悉的土地，小宋对虞越池也有了新的了解。

虞越池的脾气确实不算太好，不过也没有到传说中故意刁难人的程度。小宋跟着虞越池跑活动这么多天，见虞越池发过最大的火也就是板着脸指着私生和代拍的鼻子说“不许拍”，还有就是对着工作餐里的罗勒叶念咒似的碎碎念，然后再用筷子一点一点把那些绿色的罗勒叶挑掉。

总的来说，虞越池确实是个有些龟毛的人，但只要遵守他的规则，尽可能做到他提出的要求，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

正逢晚高峰，又是周五，虞越池带着小宋回到嘉娱已是晚上九点。

嘉娱这些年发展势头不错，多年前还是个小工作室的模样而今也有了大公司的派头。

虞越池裹着羽绒服走在前头，小宋拎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礼品袋跟在他身后。他才跨进嘉娱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四个有说有笑的年轻面孔。那四个年轻人见到虞越池瞬间收了声，一个两个先是愣住，然后接二连三的开始鞠躬打招呼跟虞越池问好，虞越池对这四个人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朝电梯的方向走。

等到电梯门关闭，小宋才悄声开口：“虞哥，刚刚那四个小男生是公司原本准备今年九月份推出的新男团，不过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延后到明年三月份推出了。”

“不可抗力？”

虞越池稍稍侧过脑袋看着矮他一截的小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十分适应小宋叽叽喳喳的“瓜田猹”属性。

“就是……”

小宋刚想继续说，却听“叮”的一声，随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戴着渔夫帽的小孩儿就这样闷头闯了进来。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个点电梯里还会有别人，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他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一下近距离的撞上虞越池那张冷若冰霜又绮丽非常的脸，小孩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跟刚才那四个年轻人一样弯腰鞠躬打招呼。

虞越池照旧跟这个小孩儿点了点头，而后出了电梯直接往时嘉的办公室走。听到身后传来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小宋捂着心口继续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那个，就是不可抗力。”

“我也是听公司里的姐姐们说的，就刚刚那个渔夫帽，说是周老师的小男朋友，今年七月份被临时塞进咱们公司空降来的，所以新男团的出道计划就被全部打乱了，那些什么团名啊概念啊歌曲啊舞蹈啊……好些物料都要重新准备。”

“周成斐塞进来的人？”虞越池有些诧异，冷峻的面孔上难得多了些别的情绪：“时嘉能同意周成斐的小男朋友进他公司？”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小宋摸着下巴，言语间有些唏嘘：“反正人现在确实已经签了咱们嘉娱了，男团里的其他几个呢，既看不惯这个空降的渔夫帽但也不敢惹他，就这么一直孤立着他。”

虞越池沉默的听小宋说完，直到走到时嘉的办公室门口，小宋才闭了嘴，他没有评价这个“走后门”事件，反倒是看着小姑娘提醒道：“你说的这些故事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少听这些有的没的，当心祸从口出。”

小宋也不傻，她闻言听话的在自己的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禁声的动作，然后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礼品袋。瞧着小姑娘誓不开口的模样，虞越池沉了口气，接着抬手敲响了那扇紧闭着的木质大门。

时嘉让小宋留下礼品袋就回去了，他单独把虞越池留了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张实木桌子面对面坐着，下一秒，时嘉拿出一份合同递到虞越池的面前。

“这是什么？”

虞越池好心情的接过合同，捏着那几张略有厚度的纸，还没将这合同翻开细看，他的右眼皮就毫无征兆的跳了跳。时嘉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叹气：“苹果台想邀请你跟顾明琛一起参加跨年晚会，要求你俩同台表演。”

“我知道你俩上一部戏其实拍摄的时候闹了一些不愉快，可这不是面上你俩还没撕破脸吗？你俩那部戏今年播出的时候效益很好，整个下半年确实给你吸了不少粉也给嘉娱带来了不小的收益。你清楚的，时家过去没有涉足过娱乐圈，嘉娱发展也没几年，我手里的资源到底有限，这半年来早已跟不上你的爆红速度。那苹果台的跨年晚会正是你此刻最需要的，到时候很多一线艺人还有业内制作人导演都会去，对你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顾明琛那边已经同意了？”虞越池没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过来询问顾明琛。

时嘉点了点头：“这么好的机会，那顾明琛能不同意？”

“他要是同意了，我就不去了，”虞越池拧着眉头，他我行我素，赶在时嘉开口前继续道：“跨年晚会也不止苹果台一个平台，到时候我去别的平台也是一样的。”

“可是你俩的粉丝希望你俩能同台，苹果台确实有这个意向，你要是真拒绝了，得罪苹果台，对你没好处。”

时嘉说着把一旁电脑的显示屏转过来，页面上赫然是苹果台跨年晚会的官方微博。时嘉点开的那条，正是十二个小时前官博最新发布的票选跨年晚会最期待看到同台表演的CP，底下的选项里几乎涵盖了今年所有的热门CP。

时嘉为了看票选结果直接选了最后一项“其他”，因此看到自己跟顾明琛所谓的“明越”CP的投票占比居然高达63.7％，虞越池思索再三，脑海里想拒绝的话直接哽在了喉头。

“剧宣结束后，你俩就再也没有同框过，cpf们不知道内情，又在各种各样的引导下觉得你俩是真爱转地下恋了，也有认为你单方面甩了顾明琛的，不管是想看你俩的甜蜜瞬间还是所谓的重归于好，反正他们如今非常执着于看到你俩同台。”

时嘉分析着，这些天他用小号看了不少cpf的发言，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来了这个门道。虞越池并不想跟顾明琛保持所谓的朋友关系，剧集宣传期一结束，他就做好了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嘉娱缺乏这方面的经验，问过虞越池的想法后，居然真没有分出些精力来维系这一部分cpf。

而在这方面，顾明琛的公司就成熟很多，不仅早就安排了职粉混迹在cpf群体里并且已经通过编造故事设立人设等等手段引导提纯了一大部分。

cpf这个群体本就庞大，接收到的信息也多而杂。而今这个群体在对面公司的引导下给虞越池立的人设基本都是负面的，但凡虞越池这次再拒绝同台，那么在长期没有得到虞越池正面反馈又有对面公司引导的情况下，这部分积压已久浪潮很容易就会被挑拨继而反过来吞噬虞越池。

“这都什么跟什么……”虞越池嗤笑，他手指下意识的往下滑动着，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跟顾明琛的cpf留下的评论。

[原地做法，明越合体！！！]

[呜呜呜，我的豹豹猫猫不要再吵架了，给我和好！！！]

[虽然我喜欢看追妻火葬场，但素豹豹猫猫你们这次真的吵太久了，哭哭. jpg]

[szd，再不和好我都要枯萎了。]

[所以如果真的能同台，那就是和好了，我琛哄了这么久，总该和好了吧。]

[明越合体！打烂那些死黑子的脸！看谁还造谣我家豹猫不合！]

[阿池不要闹别扭了，再别扭下去，我们琛子哥真就跟别人好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所以他们给顾明琛的人设是舔狗吗？”虞越池冷笑着总结，随后他指了指自己：“而我是那个不知道狗好一味闹脾气的作精？”

“嗯……目前来说是这样。”时嘉艰难的点了点头：“且不说你这次不去一定会得罪苹果台吧，光现在这些话术，你应该看得出来吧，这次无论你去还是不去，对面都已经有对策了。”

“你要是去了，那就是和好，就可以继续吸引新的粉丝入坑然后进行提纯；你要是不去，一则继续加深你脾气不好，是龟毛作精的路人印象，二则为之后跟别人的营业做准备。你有没有想过，明年你还有新剧要上，到时候你本本分分老老实实跟新的合作对象营业，对面那边又不放弃持续回馈于你俩的cpf，在长期这样的引导下你最终会变成什么？”

“……我会成为背叛她们的人，而顾明琛会成为受害者，然后粉丝会全面倒戈指责我去同情顾明琛，最终提纯成功。”

虞越池拧着眉只觉得这一切十分荒诞，明明他跟顾明琛之间的关系不好，却在粉丝的幻想美化和一些人为的诱导下成了相爱至深的恋人，并且他还要为这段并不存在的恋情负责。

为什么？

又凭什么？

“是我们缺少这方面的经验，让对面的公司掌握了主动权，”见虞越池沉默，时嘉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池啊，你的选择有很多，但眼下的情况，跟苹果台打好关系，去跟对方同台，对你的损害是最小的。只要熬到新剧上线，你们各自新的大势CP出现，这段硬是被捆绑出来的关系自然而然就会结束了。”

虞越池抿唇不语，他定定的看着那仿佛淬了毒的合同，思考良久，最终伸手拿了桌上笔筒里的签字笔，直接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哥，其实我压根没得选，你这么晚还叫我回公司，也不是跟我商量而是通知，对吧。”瞧时嘉收好合同，虞越池沉声开口。

时嘉没有回答虞越池，他顾左右而言他，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你刚飞回来肯定也很累了，咱们说好的，明天给你放一天假，走吧，我送你回家。”

外头的雪比之前大了许多，原先小小的冰珠此刻却鹅毛一般，繁笼旋转。昔日繁华的都市顷刻间盖上了一层银霜，周遭的一切被这铺天盖地的白所吞噬最后变得模糊。

虞越池终于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他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高密度的工作让他连生病都成了奢望，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得到片刻喘息又接收到需要跟顾明琛同台的消息，此刻他身心俱疲。强打起精神洗漱完，他穿着绀色睡衣盖着厚实的毯子窝在懒人沙发里，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他眼睛失神的望向窗外，外头的雪就这样一片一片砸进他的眼底，最后困意袭来，他就被这样砸进了梦里。

隔天，虞越池是被自己枕头边的电话铃声混合着小宋边暴力敲门边大喊“不好了”给吵醒的。

他脑袋昏沉，强压着被吵醒的起床气披了一件睡袍，然后慢吞吞踢踏着拖鞋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入眼的便是小宋那张惨白的脸。

“我今天休假，你最好真的有急事找我。”虞越池抱胸倚靠在门边垂眼睨着小姑娘，他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小宋见状赶紧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三下五除二的找到了一个视频，然后点开递给虞越池。虞越池面露疑惑的接过小宋的手机，然后点了一下播放键。那是一个只有14秒的视频。视屏里，顾明琛似乎很是好心的在扶起摔倒的他，而他不仅没有接受顾明琛的好意甚至还直接在对方碰到他的一瞬间直接挥手打了对方。

“今早五点，也不知道是谁给营销号提供了这个视频，虞哥，现在你拍摄期间组内霸凌的热搜已经在文娱榜第一了。”

注意：

1.本文中出现的所有人物均无现实参考

2.年上，龟毛爹系攻×直球钓系受

3.私设同性已被普罗大众所接受，受相关法律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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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