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昨晚几乎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她哆哆嗦嗦地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却发现窗户锁扣好好锁着，如果不是窗玻璃上有细微刮擦过的痕迹，她几乎以为昨晚只是做了个噩梦。
“有不干净的东西进你房间了？”道士慢悠悠地喝了口红茶，问道。
陈皎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说：“我能感觉得到，这个东西打开我的窗户后，就从外面爬了进来，最后停在我的床前。”
道士沉吟片刻，问：“那祂没有伤害你吗？”
“没有，后来我爸妈回来了，祂就不见了......还有就是我最近总是做关于一个女人的梦，她在窗外敲我的窗户，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道士在身上摸了摸，不知从哪里儿掏出一串绿松石，又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别害怕，小姑娘，既然你在茫茫人海中联系到了我，那就证明你我有缘，贫道自会帮你度过此劫。”
道士又递了张画有怪异字迹的符箓过去，说：“今晚你戴着它睡觉，贫道就守在你家楼下，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撕碎这张符箓，贫道会立刻赶到。”
谢敛静静地看着那边，突然转头，问傻站在一旁的陆别：“你都能看到吧，那祂们给你造成过困扰吗？”
陆别眨眨眼，反应过来“祂们”指代的是什么，说：“小时候有过吧，祂们偶尔会出现在夜晚的街道上，或是山间的小路上，不过我见过的都是一些目光呆滞的鬼，祂们从未攻击过我......我第一次见着的时候跟身边朋友说旁边有人，还被当成恶作剧来着。”
谢敛瞥向陆别眉心，但笑不语。
春山路，临江大道。
谷风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托腮蹲在墙角，问道：“你说主上让我们蹲守在这片区域干嘛，这都三天了，我也没见着个什么怪事啊？”
“别管，我们守着就是。”亭松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说了多少次，在外要叫老板。”
谷风含糊不清地应道：“好好好，老板，老板。”
眼看要天黑了，谷风等得有些无聊，他嘎嘣一声嚼碎最后一点糖果，将纸棍丢进垃圾桶，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朝亭松使了个眼神，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陆别抱着人偶有些无语，说：“哥啊，咱能别凑这热闹不？”
谢敛轻哼：“反正你半夜也睡不着，我们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随即目光冷了下来，低声喊了句，“陆别。”
“啊？”
“有人在跟踪你，往前走，别回头。”
陆别一惊，低声说：“往哪儿走啊？”
“前面不是有栋空楼，你往里走。”
这栋楼似乎是十几年前开发商遗留下来的产物，它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偏僻街道里，坐落在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上，布满灰尘的楼梯垂落在废墟之中，破损的墙壁上残留着斑驳的涂鸦，应该是附近孩童玩闹时画下的寥寥几笔。
谢敛刚进这栋楼就感到一股浓烈的怨气，这怨气阴冷潮湿，自脚下慢慢爬上来。
一阵阴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哭，他察觉陆别在发抖，问道：“你冷吗，抖什么？”
陆别抱紧人偶，说：“是啊哥，我刚进来就感觉像是进了冷藏室，这里不仅冷，而且好黑啊。”
“去楼上。”谢敛朝他丢了一个驱寒咒，说道。
陆别依言照做，跑之前还不忘清理掉脚印。
“不见了？”追上来的谷风环顾四周。
“这里阴气很重，小心点。”亭松眯了眯眼，朝楼上看去。
谷风不知从哪儿又掏出颗糖，塞进嘴里，说：“你看到没，那个人类小孩儿手里抱了个人偶，我觉得那人偶不像人界的东西。”
亭松点头：“找到人再说。”
越往上走灰尘越重，陆别捂住口鼻，拿出手机照明，发现梁上结满了蜘蛛网。
“你那天听那个女孩说没，这栋楼里死过人。”谢敛冷不丁开口。
陆别吓得一抖，险些没拿稳手机，问道：“茶楼里那个？朱瑾？那你还让我进来......不对，你怎么听见的？”
谢敛不答，他坐在陆别肩头，伸手抹了把墙灰，指尖轻轻捻了捻，墙灰簌簌落下。在灯光照不见的地方，这面墙像是染了血。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陆别回头，捕捉到一抹残影，再仔细看，却只见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哥哥哥，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不会是鬼吧？”陆别握紧手机，咋咋呼呼。
谢敛往残影消失的地方看去，笑道：“怎么这么不经吓，怕什么呢，小孩儿，继续往上走。”
他又摸了摸陆别的头，淡声道：“你见过真正的恶鬼吗？正常情况下，人死后，三魂七魄会汇聚成鬼魂，这时候的鬼还会保留人性，如果不出意外，祂们会停留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只要亲人能在头七之前完成超度，也就是俗称的开鬼门引路，祂就能进入阴间。如果没有这个过程，鬼就无法进入属于祂们的世界，停留在阳间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孤苦无依地漂泊在人世间，不知过往，无有归处。
“头七之后的鬼会经历一次识魂，也就是重新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在阳间停留的时间越长，痛苦也就成倍增长，祂们心中的怨恨、力量也会随之增加，怨恨一旦发泄出来，力量得不到控制，轻则苦厄缠身，重则家破人亡，更甚则人间生灵涂炭。”
“那没有人能阻止祂们吗？”
“有啊。”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谢敛的侧脸，“鬼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冥界，那里有一个地方叫阴司，阴司会下派鬼差来人间捉鬼。”
“这个我知道，就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嘛。”陆别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顶层，刚打开天台的门，就与天台上准备往下走的两人来了个狭路相逢。
陆别：......
对面二人：......
谷风率先出手，他朝陆别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四周罡风一起，转瞬间掠至眼前，眼看就要抓住陆别的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居然后退几步。
亭松自侧方袭来，亲眼看见坐在陆别肩上的人偶掐了个诀，护住了这个人类，他喝道：“非人之物！”
谢敛抬手接下亭松这一掌，又安抚性地拍了拍陆别的脊背。
他与亭松过了一招，手有些麻，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敛目光一暗，心道：寄居在人偶中，到底发挥不出全部力量，还是得尽快寻个躯壳。
亭松一击不成，退回安全距离。
谷风上前扶住亭松，见他居然没摸到谢敛一片衣角，有些讶异，面色不善地盯着谢敛。
谢敛挑眉：“鬼域之人？幸会。”
谷风自腰间扯下一条锁链，警惕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谢敛微笑：“反正不是二位的敌人，别动武啊，有话好说！”
亭松拉住谷风，摇摇头，又对着谢敛道：“方才是我等无礼，还请见谅，敢问阁下是？”
谢敛摆摆手：“好说好说！我就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劳二位大人挂心，我们好聚好散？”
谷风晃了晃锁链，问道：“你与人类待在一起作甚？”
谢敛笑说：“大人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对他可没任何不利。”又看向陆别，“你说是吧，小孩儿。”
陆别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被震慑住了，喃喃道：“是啊，是啊。”
谷风收了锁链，仍有些狐疑，正准备说些什么，亭松靠近他，耳语：“春山路54号有动静。”
谷风咬咬牙，最后看了眼谢敛，不甘道：“我会再来找你的。”说着便随亭松往楼下跳去，须臾消失不见。
谢敛笑嘻嘻：“后会有期啊，鬼差大人！”
陆别回过神来，颤颤巍巍指着前面：“他们就这样跳下去啦？”
谢敛不置可否，沉吟片刻，道：“他们似乎要和我们去同一个地方，走，我们跟上去！”
陆别欲哭无泪，他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自己，说：“你认真的吗，这里可是顶楼，我不会摔死吧？”
谢敛无语，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走楼梯，快点！”
春山路54号。
陈皎父母工作繁忙，总是出差，今晚又不在家，她不想让他们忧心，便没告诉他们撞鬼之事。
陈皎把绿松石戴在手腕上，又将符箓放在床头，她心里想着道士说的话，又发消息确认道士正在楼下候着，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
半夜，刮擦玻璃的声音渐渐响起，似昨夜那般，屋内灯光熄灭，手机信号消失。她从床上坐起，手中紧紧攥着符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看。
窗户晃动几下后，锁扣“啪嗒”一声被打开了。今夜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月亮，陈皎却能清晰地看见一个女人出现在窗外。这个女人很瘦，穿着一件血迹斑驳的白裳，她四肢扭曲地趴在窗边，胸腹朝上，脊背朝下，头颅倒垂，长发凌乱地覆盖在脸颊，又披散一地，像一条水蛇般滑了进来。
陈皎用双手捂住嘴巴，止住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嗬嗬”声，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忘了呼吸。
“咯吱——咯吱——”随着女人爬行的动作，她纤细的关节处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脆响，四肢像是随时都会被扭断一样，拖行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殷红的血迹。
“砰砰！砰砰！”原来昨晚听见敲击地板的声音是女人在用头顶走路！陈皎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女人发出的声音。
突然，一切声音都静止了，陈皎紧张地往床下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打开手机照明，猛然间对上一张腐烂青灰的脸。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