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黄沙涌动,沙子被鼓起山包,顺着凸起的弧度滑落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很快,数不清的山包密密麻麻出现在沙漠中!
“吼!”
一个山包最先被顶起,黑色人形粘稠物体破土而出,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
清商震惊地看着脚下:“这是什么东西?”
“是妖魔……”贺怀山艰涩道。
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妖魔。
妖魔与恶灵有关,可这妖魔明显是由方矩召唤而来,他不是地灵吗,怎么会和恶灵扯上关系?!
有了第一只妖魔,第二只、第三只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很快,从风鸟背上往下看,沙漠的土黄色竟然变成了清一色的浓黑!
它们闻到了灵力的味道,迅速聚集到了凌悬和清商的下方。
但方矩身边却空无一物。
凌悬盯着方矩,语气不敢置信:“你堂堂地灵,竟然与恶灵勾结!”
他本以为,方矩只是喜欢明遥,才算计他们,将她带走,没想到他竟然会与恶灵有关!
远处的方矩像是扯了扯嘴角,又好像没有,只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想要得偿所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清商听到贺怀山竟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扭头看向他:“妖魔?”
“对。”贺怀山想起师姐如今什么也记不得了,言简意赅向她解释,“心怀欲念之人和恶灵达成契约,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很快就会被契约反噬,变成妖魔。妖魔没有意识,喜食灵力,手段残忍,往往将人开膛破肚,场面极其血腥。”
清商越听眉头越紧,她想起荒沙地宫的弟子,均是双目无神眼瞳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
他们今天都来到了喜堂观礼,刚刚又被埋在流沙底下,那现在这从地底爬出来的妖魔……
她面色难看道:“不能让他们出去为祸百姓。”
贺怀山明白她的意思,补充道:“只有四大灵器和灵髓能够消灭妖魔。师姐,你手里的白玉鞭正是风灵武器!”
清商闻言低眸看向手里的长鞭,她对贺家兄妹二人叮嘱道:“待在这儿,别乱跑。”
言罢,她从风鸟上一跃而下,冲向妖魔!
底下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里,一抹绯色红得扎眼,她所过之处,浓墨迅速消失,但很快便被周围涌上的墨色淹没。
凌悬朝着方矩冷笑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做出勾结恶灵这等蠢事,还妄想和阿遥在一起?”
他说完就跳下去加入战局,不给方矩一点儿回怼自己的机会。
炎火剑轻轻向前一挥,挡在身前的妖魔竟然只是停滞一瞬,便继续朝他涌来。
凌悬见状惊诧不已:“这次的妖魔实力竟然这么强?”
清商一边费力绞断了一个妖魔的脖子,一边问凌悬:“怎么,其他妖魔不这样吗?”
自明遥失踪之后,他们两个终于说上了话。但凌悬脑海中回想起从溯洄镜中看到的画面,有些不想开口理她。
清商见自己的问题没得到回应,忍不住偏头看向凌悬,却见炎火剑在自己面前放大——
斩断了妖魔的头颅。
清商骤缩的瞳孔慢慢恢复。
炎火剑炙热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的颈边,久久未能散去。
“认真点儿。”
凌悬终于没忍住开了口,一边杀妖魔一边嘀嘀咕咕:“别待会儿还得我救你。”
他将一只妖魔从上往下竖着劈成两半,向她解释:“之前见到的妖魔被炎火剑的火焰灼烧便会化为灰烬,这些这么难打,肯定和那边那个狗东西有关!”
虽然凌悬只是在单纯地说方矩坏话,但他歪打正着,这些妖魔是方矩专门实验出来的,实力比普通妖魔要高出一大截。
妖魔源源不断,怎么杀也杀不尽。清商有些疲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擒贼先擒王,我去抓住泰宁,让他命令这些妖魔住手!”
凌悬召唤的风鸟感受到她的指示朝着这边飞来,清商一个翻身跃上风鸟,朝着方矩飞去!
不远处的方矩对清商微微一笑:“怎么,你要对付我?我可是你的夫君呐。”
清商甩了甩白玉鞭,长鞭发出一声破空之音。
“泰宁,虽然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但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什么邪恶之人,不然我也不会因为对你的好感,而相信你说的话。”
方矩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动容,眼神有一瞬间清澈。
她继续耐心劝道:“泰宁,你收手吧,别让这些妖魔出去为祸人间。”
方矩对她无奈地笑了笑:“阿商,我回不了头了,这些妖魔,我也没办法控制他们。他们只会将灵使的血肉吞吃殆尽,比如……”
他眼神狠厉,指向凌悬:“——他!”
清商见方矩拒不配合,决定武力镇压。
“既然这样,那就动手吧!”
白玉鞭当空抽向方矩,被他单手攥住,用力将清商连人带鞭拽向自己!
清商顺着他的力道飞过去,一脚踩上他的胸口,方矩迅速向下退去,二人的战场转到沙漠。
扫堂腿扬起漫天飞沙,二人不得不闭上眼睛,凭着感觉在飞扬的黄沙里过招。
红色喜服上下翻飞,本应鸾凤和鸣如胶似漆,怎料会落到这般刀兵相见的地步?
清商闭着眼接下方矩的一招,正待一鞭击上他的胸口,只听远处凌悬一声:
“阿遥!小心——”
一只妖魔刚刚破土而出,正位于她的身后!
清商来不及收势回挡,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噗!”
方矩被白玉鞭重重击飞出去,而清商毫发无伤。
——千钧一发之际,坤泽巨钟挡在了清商身后。
方矩重伤,他的武器也“哐当”掉落在地。
清商不敢置信地看着方矩。
方矩咳了一声,从指缝中流下鲜血。
他跪在地上,目光定定地看着清商,语气孱弱但偏执:“阿商,我只问你一遍,跟我走,好吗?”
“想得美!”凌悬一把火将妖魔烧尽,迫不及待插入他们的对话,“阿遥会跟我在一起!”
方矩冷眼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凌悬,和默不作声的清商,感到命运对他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千年以前,清商来告诉他,自己和炎华在一起时的场景,不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吗?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咳得血越流越多也不在乎,眼瞳瞬间漆黑一片。
“阿商,你会后悔的。”
方矩身边突然卷起风沙,一个女子出现在他身边,扶着摇摇欲坠的他。
她抬起头,眼神颇为怨毒地剜了清商一眼,随后她低下头,飞沙漫卷,她和方矩一起消失在原地。
清商见状忍不住上前两步,附近不见他们一点儿踪影。
贺怀山和贺怀宁从风鸟上跳下来:“师兄?方矩去哪儿了,刚刚是不是有其他人?”
“是伊茜。”凌悬边回答他们的问题,边不动声色走到清商身后,“看来锦囊里的线索没错,伊茜和荒沙地宫,确切的说,跟方矩有关。”
如今妖魔已灭,方矩逃走,剩下的事情便是……
贺家兄妹看着清商的背影,不敢说话。
清商捡起方矩遗落的坤泽巨钟,主人不在,它又变回了袖珍铃铛的样子。
凌悬一个手刀劈在清商后颈,她眼前一黑,倒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晕倒之前,她听的有人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
“接下来,就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阿、遥。”
*
伊茜扶着方矩倒在金玉赌坊的暗室里。
方矩捂住咳血不止的嘴,仓促道:“出去。”
伊茜担心地看着他:“主人,我……”
“出去!”
“……是。”伊茜不甘心的离开暗室。
她一离开,便有黑色云雾从方矩身体里飘出来。
它围着方矩绕了一圈,欣赏完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发出了幸灾乐祸的阴森声音:
“怎么样,不如还是按我说的来,把你的身体完全交给我。我保证,整个世界都会在我们脚下俯首,风灵也会对你,言、听、计、从。”
“呵。”方矩笑了一声,“你所谓的‘俯首’就是把他们都变成妖魔吗?”
“变成妖魔有什么不好?”黑雾倏尔飞到方矩面前,“坤泽巨钟是你故意忘在那儿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怎么,你不会还妄想着和风灵正常地走到一起吧?”
“可惜啊可惜,当时你把一半地髓剥离出来平复地动,风灵吸收完坤泽巨钟的一半地髓肯定会直奔杏花岛救她师父,拿不到完整的灵髓,她拿什么跟我斗?”
“啊,你又要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摆脱得了我吗……”
方矩竭力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恶灵,失去坤泽巨钟,让他这次的动作尤为艰难。
他跌跌撞撞走到桌案旁,随手撕下一张纸条,拿起毛笔颤颤巍巍写道:“想要找到伊莹,让明遥去青木林。”
他抓起一个锦囊,把字条封在里面,朝门外喊道:“来人。”
伊茜进来朝他福了福身:“大人。”
“你去。”他把锦囊递给伊茜,“你去抓住伊莹,把她扔到青木林外围。”
伊茜听后惊喜万分,主人终于要对她们下手了吗?
“把锦囊放在她房间,不可伤到她!”
“为……”
“不要多问!”
“……是。”
*
清商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房间装饰古色古香,窗外还能听到沿街叫卖的声音。
应该是间客栈。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套。她扭了扭脖子,感觉锁骨附近和后颈有些疼痛。
清商抬头,看见对面一个人正在眼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正是当时打断她和泰宁成亲的人。
她险些被吓一跳,暗暗舒了口气,镇定地问:“你是谁?”
凌悬已经从贺怀宁口中得知,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因此并未因为这句话大发雷霆。
他云淡风轻道:“你夫君。”
“……”
清商无语。
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自己夫君,自己之前是什么很风流的人吗?
凌悬继续道:“我叫凌悬,‘凌霄峰下,圆月高悬’就是我的名字。而你呢,你不叫清商……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走到清商面前,近距离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要把接下来的话刻进她的脑海里似的。
“——你叫明遥,‘明日’‘路遥’的明遥。”
明、遥?
清商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感受到了一种直击灵魂的熟悉感。
“你从小在封夷州长是宫长大,天真无邪纯真无瑕,简而言之就是脑子不好……不用反驳我!你给我继续听着。”
“我们二人两情相悦,很快结为夫妻四处闯荡。虽然你头脑简单,但在我的保护下依然顺风顺水地长大了。前几日我们来到铜黄州,那个姓方的小人趁我不备把你掳走,不知道对你下了什么巫术,让你记忆全失。结果你猜怎么着?嘿,有个笨蛋!人家说什么信什么,转头就要跟人家成亲!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犯了‘仲婚’之罪,你可知错!”
凌悬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越说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猛灌了自己一杯茶。
昨日他在贺怀山贺怀宁惊恐的眼神中把清商打晕,直接骑上风鸟回了风烟城。
虽然沙漠里已经昏暗起来,但风烟城内依旧灯火通明。他们一进城就遇见了乔老人和乔芳芳,乔老人见凌悬两人穿着喜服,还以为他们两个成亲了,乐呵呵地恭喜他们。而乔芳芳对此大受打击,芳心碎了一地,望穿秋水地看着清商,可惜她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一片痴心付流水了。
凌悬对此照单全收,笑眯眯接受了二人的祝福。
一回头,他脸上笑容骤然消失,眼也不眨进了风烟城最好的客栈,把清商扔在了床上。凌悬盯着她身上的嫁衣,越看越不爽,二话不说就把这身衣服给扒了。扒完了还不算完,他盯着清商的脸,感觉自己又爱又恨。
她和方矩卿卿我我又怎么样?她封印了我又怎么样?她给我下毒又怎么样?老子就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不行吗!
如果她上一世真的对不起我,那就用她的这辈子来还我吧。
凌悬忍不住在她的锁骨上咬了好几口泄愤,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凌悬才从她身上起来。他下床时一脚踩上了昨天扔在地上的嫁衣,沉思了一会儿,又狠狠多踩了几脚,拿出去扔给贺怀山,叮嘱他把这件衣服有多远扔多远。
他又扭头让贺怀宁出门给她师姐买套新衣服回来送到房间里。贺怀山和贺怀宁大为震撼,都用禽兽不如的眼神看着他,他什么也没说,拿着衣服回了房间。
凌悬给清商换了身衣服,总算让自己看顺眼了。他感觉清商快醒来,想起溯洄镜中看到的画面,越想越气,觉得绝对不能让她好过!
他气势汹汹搬了张椅子放在屋子中间,这是最贵的房间,里面的椅子虽然比不上金门主的珍藏,但也价格不菲,结实得很。他上去坐了坐,然后瞪着椅子,好像要把它看出花来,最后忍气吞声在上面放了个软垫。
他把清商从床上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化风为绳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就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干瞪眼等她醒过来。
清商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身上除了锁骨处没什么酸痛的感觉。她又转了转手腕,发觉是风灵力化形成绳索,对自己来说就是个摆设。不过她也没给自己解开,有些好笑地看着凌悬。
明明对自己来说这是十分冒犯的举动,但她心里就是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
凌、悬……他的意思是泰宁骗了自己,其实自己和他才是青梅竹马吗?
其实不用他说,有了小九那一遭,自己本就对泰宁产生了怀疑,他们闯进来时自己正在和泰宁对峙。
只是……她怎么感觉,凌悬的话也存疑呢?
这些话先按下不表,清商……不,明遥看凌悬像是个一点就炸的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戳一戳,她问道:“你说你自小保护着我,怎么这次就让我被人抓走了?”
明遥只是觉得凌悬一张美人脸上出现这些生动的表情十分有趣,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凌悬听后像是起的一口气没喘过来,“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明遥:“!”
她忙解开自己的手,半蹲在凌悬身边,却发现他面如金纸,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连眼神都暗了下去!
“凌悬!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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