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陆昭坐在一只椅子上。

黑手把他死死地按在上面。

八面镜子围着他,其中五面是暗着的。

正对着的是陀罗的脸。他学梦里银发男人的样子打坐,不知吸纳了什么,模样慢慢年轻起来。从一堆皱着的老皮囊年轻了几岁,好歹能拄着拐走路了。

但他并不满意。恨恨地咬牙切齿:“天还不黑!”

他在等天黑?陆昭诧异。

另一面镜子里的人是闻晧,他像一只呆头鹅,跟着小男孩走进雾里,出来就忘记自己在哪里了,又问一遍,又走一遍。

陆昭盯着画面中“江河市儿童福利院”几个字看,自言自语:“这不是我想要的。”

但沧海镜并不听他说。右手边的镜子里,被困住的人是余锏。他同样也到了福利院,看见了小男孩,伸出手去。

“哥哥,你见过我妈妈吗?”小男孩问。

余锏的手停在半空,差点就攥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你……”他眼神有些复杂地打量着小男孩。

小男孩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余锏不回答,他就一直问。

余锏看向铁门后的大房子。

他垂下眼帘,过得一会儿,问:“你不打算进去看看?”

小男孩就像听不到他的问题,仍然重复。

余锏:“我知道你妈妈在哪里。”

小男孩这才急切地问道:“那哥哥你可以带我去找吗?我妈妈往那边去了。”

他指着浓重的雾。

余锏:“不,她在那里面。”

他指的是铁门后的大房子。

小男孩摇头:“我看着她离开的,你在骗我。”

余锏竟然笑了,弯下腰,盯着男孩的眼睛,“没错,我在骗你,你要不要信?”

小男孩摇摇头,“哥哥,你要不帮我的话,你就走吧。”

“我不走。”余锏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把他抱到怀里,伸手去推铁门。当然,铁门是推不动的。

他并没有放弃,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会有点痛。”

说着。指尖红线飞舞,缠绕住了沉重的门锁。

小男孩小脸皱成一团。

陆昭也感觉到椅子在震动。

这说明余锏已经找到他之幻境的“规则”了。这么快,陆昭却不意外。觉得很合理,毕竟余锏比他厉害太多。

反倒是一开始看见余锏“被困”,陆昭很惊讶。

红线彻底将门锁缠住,“咔”地一声。扯散了。

陆昭的手臂有点疼。他吃力地把发带往下扯,露出两片叶子。

其中一片凋零了。变得模糊。

铁门吱吱呀呀地往里开。

“不要去。”小男孩害怕地抱住余锏的脖子。

余锏愣了一下,沉默着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昭看着余锏,心急如焚。他不会真的不进去吧?

说来奇怪。余锏应该知道这是假的,可他为什么犹豫?

陆昭看向扒住椅子的黑手,试图挣脱。

或许是因为余锏打开了门,陆昭感觉束缚自己的黑手力量变小了。

他靠近了镜子,费劲地伸出手。

他的指尖成功触碰到了镜子,甚至还伸进去了一点。

陆昭怔了怔,试着开口:“余锏?”

镜中余锏的耳朵动了动。

他侧过脸,看上天际,恰恰对上陆昭的视线。

明明没有面对面,陆昭却觉得他看到自己了。

“余锏,你快进去吧。”陆昭冷静地说。

无论如何,破局的关键就在福利院里。

余锏向来雷厉风行,若非他次次当机立断,自己跟闻晧早就死了。

这次也该一样。

但陆昭从他眼里看到了挣扎。

挣扎?

这种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余锏身上呢。

陆昭在愣神。

“不要去。”小男孩紧紧搂着余锏的脖子。

他的双手像一把钳子,力道慢慢地紧了。陆昭看见余锏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青紫,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一语不发。

“余锏!”陆昭着急。

不知是否如梦初醒,亦或者陆昭这一声起了作用。余锏伸手掐住了小男孩的脖子,将他拽了出去。

小男孩没有摔在地上。落地之前他就消失了,随后余锏身后传来他稚嫩的声音:“哥哥,你见过我妈妈吗?”

门已经开了,但他并不进来。似乎小男孩会永远在门口等着,等他的妈妈来。

余锏眉头皱得深。深深的川字。

这是陆昭第二次看到他这个表情。

他的脚尖转向门口,看样子又要去找小男孩了。

只为了帮他找妈妈?

陆昭发现闻晧那边已经不对了。

他连续四次进入雾里又回到福利院前,脸上竟慢慢瘦削了下去,仿佛气血渐渐被抽光。

陆昭怕他死了,急切地催促余锏,“余锏,求求你,快进去吧。”

他知道余锏动了恻隐之心,可这一切都是假的。

余锏还在原地。良久,忽然抬起步子往福利院走去。

穿过游乐设施,他来到大房子前。

房子的每个窗户都被涂上了黑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找到了门,没见过这种拧开的圆头门锁。更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建筑。但他很快明白如何打开,转动门头,走了进去。

属于余锏的镜子破碎了。

碎片飞过陆昭的脸,在他的脸颊上留下细碎的创口。

下一刻,他看见了余锏。他安静地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遥遥相望。

陆昭刚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却听余锏说:“那个孩子是你。”

陆昭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余锏,血魔说我是祭镜人。他故意等我来,就为了利用我修复好沧海镜,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等天黑……”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两个人同时说话。

陆昭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话语就此打住,过了一秒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余锏又变回那副冷冰冰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了。

他这样,陆昭反倒安心。

“余锏,你知道我要怎么才能出去吗?”陆昭问。

“活人与沧海镜结契,是祭镜。沧海镜会困着你,直到吃掉你。靠你自己离开的办法,我不知道。”

陆昭脱口而出:“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余锏走到他面前,看进他眼睛里,“你。”

陆昭用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很擅长推理么,现在你跟那两个厉鬼的处境一样,你说,出去的办法是什么?”

陆昭并不觉得擅长推理。

如果擅长,他早就可以搞明白那个问题了。

“我不……”陆昭声音很低。

“姓闻的活不了多久。”

陆昭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得对,闻晧快挂了。

陆昭深呼吸,回想自己来到异世界之后的种种经历,或许余锏说得对,他跟沧海镜也算有“交情”了,对它的了解肯定比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余锏多。

一面镜子破碎之后,陆昭能活动的幅度更大了。

陆昭试着挪到闻晧的镜子前,复刻自己呼唤余锏的方式。

或许是“中毒太深”,他听不见。

陆昭紧抿着唇。

他看着指尖出神。

缓慢举起手,看着与镜面平行的五指。

既然碰到镜面就可以让里面的人听到自己说话,那是不是也能进去……?

余锏:“醍醐天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陆昭微微一怔。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镜中的陀罗,“如果我是血魔,会怎么对付醍醐天的人?”

余锏眼里有一丝笑意,“有现成的。”

山洞外。风雪漫天。

白衣男人手中提着丧魂,将他丢进山洞。

丧魂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脸上的麻布已经被揭开,露出一张瘦削清癯的脸。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和眼窝一样。两眼紧闭着,看样子已经死了。

身后师弟:“大师兄,没想到万古愁也会有狗咬狗的事发生。天魔偷了圣器,而这圣器又为他的师弟所偷。可若真是被他修好了沧海镜,我们贸然进去岂不很危险?”

说完踢了一脚丧魂的尸体,“这血魔还真是谨慎,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的下属都防着。”

就算用上了能让人吐露真言的法器,他们也没能从丧魂这里知道血魔真正的打算。只知血魔藏身之处,以及他让丧魂到处抓活人当血奴。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往雪山。路上又从丧魂处得知有三个很特别的血奴,在他们破除阳城结界时就在城里。血魔嘱咐过他,不能杀,务必留其性命。

这很奇怪。但几人没时间折返一探究竟,想来结界破了,他们肯定逃走了。

几人这么急,是因为丧魂告诉他们,血魔跟他说沧海镜很快就能修好。他会借此回到过去,在天尊羽翼未丰时杀了他,帮助自己取而代之,成为万古愁之主。

女修:“大师兄,来的路上我看到两匹无主的马,可这地方出现马不是很奇怪么?也许里面有危险,咱们要小心。”

白衣男人点头:“你说得对,大家戒备。”

五人走入山洞。

浓重的雾气席卷了他们。白衣男人抬起手遮掩了一下,放下袖子时,眼前场景骤然变化。铁门,小男孩,大房子。

他怔了怔,正要走上前,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出路在前面,打开铁门一直走,进那间房子。”

白衣男人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此刻他还记得自己的来意,拱手道:“在下醍醐天弟子谈仲先,阁下是谁?”

“你先出来。”声音很缥缈。

谈仲先沉思,应不应该信?

他很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走了一段雾蒙蒙的路,又回到原地。那声音再度响起:“你出不去的,这里属于沧海镜。”

沧海镜!

谈仲先心神为之一振,莫非这声音是血魔?

不对。不对。丧魂说血魔受了重伤,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这声音听上去分明是个年轻人……

谈仲先看向前路,他走向那小男孩。

“哥哥,你见过我妈妈吗?”

谈仲先摇头,“没见过。小兄弟,那铁门后面通往哪里?”

小男孩指着他身后的来时路,“我妈妈往那边去了,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妈妈?”

谈仲先打量着小男孩,不过几秒,直起身径直走向铁门。

他拔剑弄坏了门锁,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见无异样,这才走向前方。每一步都很谨慎,观察四周。手掌紧紧攥着剑柄,因为紧张,额角微微渗出冷汗。

走到门前,看着圆形门把手,他没有用手触碰,而是用剑斩下了把手,以剑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坐在椅子上的人。

环绕着他的六面镜子。

年轻人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陆昭。是沧海镜的祭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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