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闻晧是我的朋友。”
陆昭脱口而出。
红蛇的眼睛像宝石。
“他现在是醍醐天的人,醍醐天跟万古愁势不两立,难道你想一年前的事重演吗?”
提到一年前,陆昭的身体紧绷起来。
半晌,他才稍稍放松了脊背,摇头道:“我相信老闻,他不会这么对我。”
余锏:“……”
半晌,只听他冷哼一声,爬到陆昭手腕上。
“小心巫玿。”
陆昭正是不明白:“我刚刚才来,他就让我去‘上面’,不怕被我发现他的秘密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顿了顿,余锏说,“不过你的担心有道理,‘上面’或许有陷阱。”
陆昭:“应该有破解的办法。”
余锏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是不打算……?”
陆昭知道他在说什么,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还没到时候,你教我的也够用了。”
余锏沉着声道:“陆昭,我教你的远远不够。”
“你说过若是学了它,或许再也回不去。我还在想如果复活了我母亲,我可以带她回现代,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陆昭眼里满是憧憬。
余锏不说话了。
过得一会儿,“若是相信他们,吃了苦头可不要后悔。”
陆昭点头,“我知道的。”
红色小蛇发出一道短暂的气音。
它蓦地扭开头,把下巴搭在陆昭的手腕上,彻底安静。
·
翌日,天还未亮,闻晧和谈仲先就被喊起来了。
他们和其他人被赶到了一个广场上。几百号人跟牲口似的挤在一起,都是无色玉。
负责管理他们的黑玉站在屋檐下。
黑玉却无暇关心他们。众人都盯着新来的黑玉,陆昭。
走廊两侧站满了黑玉,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陆昭。昨天大家就知道来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新人,两下就把刘霄杀了,现在是新的黑玉。
众人默契地不问候陆昭,也不介绍自己。只安静地看他。
陆昭知道在这地方,每个人都不愿意透露姓名。怕被咒杀。他找了个能看到无色玉的地方站着,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找到了闻晧和谈仲先。
闻晧也发现了他,想举起手打招呼,被谈仲先拦下。
陆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十来个魔修从屋里出来。或胸前挂着,或腰间悬着青色圆玉。黑玉们自然而然靠近其中一个人,分成不同小组。
青玉在黑玉之上。一个青玉管辖数十个黑玉,黑玉又管辖数百个无色玉。
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每一个黑玉都可以杀了青玉,取而代之。没有谁永远在谁头上。
人陆陆续续站好了,只剩陆昭。
青玉们看向他,默不作声。
陆昭看出这是要他选一个人跟随的意思。
他下意识视线在众人间逡巡,忽然耳垂轻轻地疼了一下。
小蛇含了一下他的耳垂,余锏的声音不小,只有他听得见:“动手。”
陆昭一时不明:“动谁?”
余锏没有选定。
陆昭皱了下眉,看向一个大块头,抬步朝他走去。
其他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大块头以为陆昭选定他了,粗声粗气道:“小子,听说你轻易便杀了刘霄。我们可不敢留你这种刺头,你既选了我当头领,照我的规矩应死在这里,免得给大伙添麻烦。”
话落,忽然动起手来!一柄千斤重的大锤从上落了下来!
一锤砸下去,整个屋子都抖了三抖。其余黑玉和青玉默不作声,淡淡看着这一幕。
广场上的闻晧和谈仲先都听到了这巨大的动静。
周围的人却好似习惯了,只看了眼响动的方向。
尘烟散去,大块头低头端详锤子下的肉泥。
——空空如也。
他愣了一下。忽然一只手斜里伸了过来,贴着他的脖子。
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短暂的疼。大块头扭头,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立在他青筋虬结的胳膊上。
轻飘飘的。
靴子的主人轻轻一踩,跳到了锤子上。
像蜻蜓点水。
大块头半边脸抽动,完全意识不到刚刚顺着伤口钻进去的红蛇在他体内如何翻天倒海。
下一刻,他的右眼炸了。
身体往后仰。黑玉们惊恐地散开,跑不及的被他压在下面。身体被翘起的地板扎得生疼。
青玉们都不说话了。
沉默一直蔓延。
直到屋门又被打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人走了出来。额头有刺青,手腕戴银钏。他一出现,其他人不自觉低下了头。
“才第二天,又杀了一个青玉。”男人低头看了眼大块头的尸体,再看陆昭,“是不是过几天,你连坛主都敢杀?”
陆昭:“我想和大家和平相处,是他们不愿意。”
“如果你和其他人平时好好的,忽然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那哪怕你们往日有罅隙,也会团结起来,先杀了这个变数。对吗?”
陆昭明白了,“菜到一起去就可以和平相处?”
男人愣了一下,“菜……倒是很贴切。”
陆昭用了现代的游戏术语,对古人来说当然新奇。
他也并不是瞧不起其他人,如果大块头肯让自己“跟”着他,他不用动手。
杀不杀不由他说了算。
男人弯下腰,从大块头腰间摸出青玉,抛给陆昭,“坛主昨日说过让你去‘上面’,你不应该来这里。”
这句话让其余的人神色各异。
陆昭夹住青玉,把黑玉丢到地上。
“跟我来。”
男人说着话,走进屋子里。
陆昭从锤子上下来,旁边的人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他跟上男人,听见断断续续的议论在身后响起。
“坛主打算提拔他?还是……”
“嘘,不要妄图揣测坛主的心思。你忘了上一任的下场?”
闻晧踮起脚,看见陆昭跟一个人走了,松了口气,“幸好老陆没事。”
陆昭离开后,剩下的青玉带着黑玉,把无色玉们重新分配了一下。
闻晧和谈仲先被分去挖煤。
两人都不敢相信,魔教竟然要人挖煤?
去煤场的路上,闻晧越想越憋屈,跟谈仲先提议道:“大师兄,要不然我也学老陆杀上去算了。”
“不行,醍醐天不许滥杀无辜。”谈仲先斩钉截铁拒绝。
闻晧抓耳挠腮,“大师兄,这里又不是醍醐天。”
“人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就算他们是魔修,也要有理有据地制裁。师弟,陆昭是被魔教迷了心神,他与你不同。”
闻晧不明白。哪里不同?
说话间已来到煤窑入口。从巷道里走出许多拖着煤炭的驴,身后跟着灰头土脸的无色玉。
青玉嘱咐了几句便到高处的凉亭乘凉修炼。黑玉则赶着无色玉进煤窑,紧盯着每一头出来的驴。
这些煤被送进另一条巷道。
听黑玉安排时,谈仲先一直观察这条巷道。只有进没有出,他们要把煤炭送到哪里去?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队伍忽然出现骚乱。
一个无色玉叫嚷着冲向出口,冲撞了闻晧和谈仲先的队伍。
他从煤窑里出来,瘦骨嶙峋,状若疯癫。显是在这呆了很久了。
没有人敢阻挠他。甚至有无色玉眼巴巴地看着,希望他可以逃出去。
“呲——”。血线划破空气,他面朝下摔在地上。血汩汩蔓延开,染红地面。
黑玉擦着手上不存在的血迹,走过去把扎进无色玉身体里的刀拔出来,看向余下惶恐的无色玉们,“背叛万古愁,这就是下场。”
众人又惧又怒。
黑玉转了转眼睛,放缓态度,“我知道你们来万古愁是为了出人头地,但不付出哪来的牺牲呢?看似现在你们只能听我的,但说不定有一天,你们吃了足够多的丹药,好好修炼,修为到我之上,就可以杀了我,折磨我。”
他的话让一部分人安静了下来。
“在万古愁,只要你够强,一切都有可能。今日所受之苦,总有一天能尽数奉还。”
说到这里,黑玉取下腰间的口袋,露出里面叮铃咣当的丹瓶,“这些都是坛主赏下来的,让我给你们之中最努力的人。哪怕你是个普通人,只要有丹药,有朝一日便可飞黄腾达,万人之上。”
“万人之上……”
呢喃声冒出来。
接着许多人跟着重复,“飞黄腾达,万人之上。”
“飞黄腾达,万人之上!”
见众人突如其来的亢奋,闻晧觉得又可怕,又莫名其妙。
谈仲先面沉如水,“这就是魔教。”
闻晧想到陆昭在这样可怕的地方。
他是怎么度过这一年的?
陆昭跟在男人身后,视线落在他腰间随行走抨击的橙色圆玉和竹简。
仅次于巫玿的橙玉。这人是巫玿的心腹。
“才进来第二天,便树敌无数。你可知现在有许多人想杀你?”男人说。
陆昭想到刚刚那一双双忌惮又充满恶意的眼睛,“知道。”
“你不怕?”
“怕有用吗?”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慢慢转头看他,“那你怕坛主吗?”
陆昭没有直接回答,“我的命掐在坛主手里。”
“是个惜命的人,很好。”男人眼睛里挟着深意,“我叫钟意。”
陆昭不解:“为什么你把名字告诉我?”
钟意不以为然,“你杀了刘霄,又杀了霍峰,看似了不起,可他们不过是一个黑玉,一个青玉。你如果真觉得能杀我,尽管试试。”
陆昭还没说话,耳边传来余锏的声音。
“你现在动不了他。”
陆昭转移话题,“‘上面’有什么?”
“看见你就知道了。”钟意推开最后一扇门,指着蜿蜒而上的台阶,“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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