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早暗下来,阎月与齐昭阳来到茶楼,齐昭阳惊愕不已。
短短月余,那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茶楼,却成了临江城冬日里特有的热闹之地。还未进门,里面的叫好声便通过厚厚的棉门帘子传出来了!
二人迈进茶楼,场间有一瞬的安静。
饶是齐昭阳习惯被注视了,可如此炽热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身上,仍是呼吸一顿。
阎月如今当真是名扬临江城了!
其实并不然,连阎月自己也觉得,今日客人的目光似乎有些过于热烈了。正在疑惑,南青已笑靥如花快步迎来。
“东家,齐仙师,楼上茶点已备好。知晓清虚观仙师口味清淡,今天给您二位备了上好的白毫银针,香气高雅、滋味醇厚,茶点配的茉莉绿豆酥饼和荷花酥,都是清甜不腻的。二位请上楼慢用!”
她恭敬有礼,每个字都咬得生生脆脆,在安静的场间来回穿梭,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窸窣声细细密密响起,却没一个声音大的,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声声感叹,二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阎月与齐昭阳俱是满面狐疑,却还是顺着南青的指引,依言上楼落座。
二人刚刚坐定,楼下声音便又大了一些,甚至将楚枝激昂澎湃的说书声压了下去。
周霖飘过来,语气难掩兴奋:“你们可听说了?”
阎月和齐昭阳面面相觑:“听说什么了?”
周霖说:“昨日傍晚,来闹事的那三个痞子,还记得吧?”
齐昭阳闻言,紧张地问阎月:“有人来闹事?你为何没与我说?”
阎月回道:“已经报官了,无甚好说的。”她转而追问周霖:“他们今日又来了?看你这高兴劲儿,是被官差抓现行了?”
“他们哪还来得了?”周霖激动地直拍大腿,“昨日三人离开咱们茶楼没多久,就被一条大蛇齐齐卷进河里了!”
“啊?”阎月一惊,瞟向楼下的南青。
昨日南青借口去酒楼叫两个好菜,给大家压惊,原来是去做这个了。
周霖还在口若悬河:“这天寒地冻的,好容易爬上来,一个个都冻僵了啊!官差去拿人,他们非但不跑,反而抱着官差哭嚎,求官差把他们抓紧大牢呢!”
阎月忍不住偷笑,看来真是吓得不轻!
沈学舟补充道:“今日坊间都传开了,说你果真能御妖邪。那大蛇就是奉你之令,去对那几人小惩大诫的。上午上座率不足半数,估计不少人将你当做异邪之士了。”
他看了眼齐昭阳,继续说:“然后南青宣扬清虚观仙师来茶楼做客,又让楚枝讲了些清虚观仙师降妖驱邪的故事,下午才重新开始上座。如今齐仙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你上楼交谈,茶楼的生意,算是彻底稳住了!”
阎月惊诧不已,周霖连忙替她跟齐昭阳解释:“此事月姑娘并不知情,并非是她利用你!”
齐昭阳骄矜地睨了他一眼,“我自然知晓。”
阎月有些感动:“你这么相信我啊?”
齐昭阳闻言顿住,一时竟没能接下话。
周霖抓住机会跟阎月挑拨:“他是想说,你根本没这脑子!”
阎月瞬间立起眼睛,从桌子踢齐昭阳一脚:“你说谁没脑子?”
齐昭阳哭笑不得:“我没说啊!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为人嘛!周霖这么说,分明他自己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假借猜测说出他心里所想!”
见阎月转而瞪过来,齐昭阳也捏出张符纸,周霖吓得直直飘下楼,大骂道:“臭道士!说这么丧良心的话,你也不怕遭天谴!”
阎月自然是打不着周霖的,齐昭阳也只是为了把这呱噪的家伙赶走,随即对阎月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在想,难怪昨日遇到南青时,察觉她身上妖气浓郁。原来是因为她刚化过原形。”
阎月道:“我就说南青是个好妖吧?你不要再对她敌意那么大了。”
齐昭阳蹙眉:“月月,妖终究是妖……”
“哎呀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阎月敷衍一句,眼巴巴地看着他问:“既然你对沈家挺熟的,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容山好不好啊?”
齐昭阳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心虚?”
阎月堆起假笑,捏起两根手指解释道:“我先前带南青走的时候,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客气……你是清虚观仙师,沈家看在你的面子上,定是不会与我计较那小小的不愉快啦!”
齐昭阳叹气道:“你们主仆二人,用起我清虚观的名头,还真是不客气啊!”
*
事情远不像阎月想象的。
她以为她在容山城已经被“通缉”了,没想到根本没人认识她。
二人去了沈学舟纠结的那三间铺子看了看,生意并未因沈学舟鬼魂的离开变得兴隆,依旧冷清。
店员们客气恭敬,待阎月和齐昭阳从铺子里闲逛三圈,什么都没买,依旧躬身颔首送他们离去。
阎月小声问齐昭阳:“他们是妖吗?”
齐昭阳诧异不已:“啊?你为何会觉得他们是妖?”
阎月歪头想了想说:“就是觉得,他们跟南青好像啊!言辞举止有礼有节,非要拉出个尊卑来似的。”
她举举手中刚买的小麻花,说:“你瞧刚才咱们买麻花,那掌柜多热情,又夸我好看,还让我尝了另外两种口味,多有人情味儿啊!”
齐昭阳脚步一顿,喃喃道:“原来如此。”
二人来到沈家,阎月头一回知道,大户人家来访的客人,并不是人人都要站在门外等的。
齐昭阳一露面,门房就恭恭敬敬地把他二人带到一间偏堂,随即便有人送上了热茶,又客客气气地说已经去通知家主了,让二人稍等片刻。
阎月捧着热茶,想起自己被周家、郑家赶出来的画面,忍不住问齐昭阳:“你们清虚观收女弟子吗?挂个名也行啊……”
齐昭阳正要作答,偏殿外已急急迈进个中年男人。光是从相似的容貌上,阎月便猜到此人便是沈学舟的兄长,沈家大爷沈学民了。
“齐仙师!”沈学民客气地跟齐昭阳行礼:“不知仙师大驾光临,还望仙师莫怪!”
齐昭阳道:“沈老爷哪里话。在下与友人路过容山,便想来问候一下,沈老爷莫怪在下唐突才是。”
二人寒暄客套几句,被请到正堂。
点心茶水刚送上来,齐昭阳便直奔主题了:“我们来时路过那两间铺子看了看,感觉生意似乎并未好转?”
沈学民很会说话:“是有所好转的。只是较沈家的其他铺子,的确还是差强人意。”
齐昭阳道:“在下有个小发现,沈老爷或可留意一下。”
他将与阎月在铺子的见闻说了,沈学民恍然大悟。
沈学舟大刀阔斧改革三年,致力于让客人们在他的铺子里,享受居于高位的感觉。虽然在他死后,铺子换回了原来的模式,可店员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习惯。
可即便沈家是容山首富,容山也不过区区一个小城罢了。来买货的大都是普通百姓,完全不适应如此“恭敬”相迎,而是更喜欢热闹、亲切,宾至如归的感觉。
沈学民身为沈家家主,不论何时、去哪个铺子,掌柜店员无不恭敬有礼,故而一直没能发现问题。
沈学民十分认同齐昭阳的看法,觉得短时间里,店员只怕也改不了习惯。他是代为打理铺子,这些店员要如何处置,还去与弟妻商议。
阎月立即插嘴:“我们与你一同前去!”
沈学民愣了愣,齐昭阳连忙解释道:“我这位挚友,也颇有些本事。不如让她一道,好看看我上次可还有何疏漏?”
高人主动帮忙,沈学民高兴还来不及,连忙带二人上了马车。
路上,沈学民看着阎月手中的黑伞,好奇地问:“近日天晴,仙姑出门为何还携带柄伞?”
阎月不敢说他弟弟就在里面,于是神秘兮兮道:“此为法器。”
沈学民一脸恍然大悟,连看她的目光都变得更敬畏了些。
沈学舟之妻名为韩静,人如其名,是个秀外慧中,淑慎娴静的女子。除了在看到沈学民那一瞬,眼里闪过片刻欣喜之外,便一直保持端庄的模样。
沈学舟鲜少提起她,毕竟是家族联姻,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沈学舟喜欢诗词歌赋,关注时政要事;韩静喜欢偏安一隅,养花种草,夫妻间几乎全无交集。
二人按部就班的,在婚后育有一子一女。沈学舟却并不太关注孩子,成日琢磨生意的改革。韩静也不太看得上他,对生意改革同样持反对态度,夫妻俩话不投机半句多,早早就分院而居了。
沈学民与韩静说:“经齐仙师提醒才想到,是那三间铺子的店员太过恭敬有礼,却不热情,或许让客人有些不自在了,故而特来跟你说一声。”
韩静问:“兄长建议如何?”
沈学民道:“我想着,都是学舟亲自调教的人,总归不能弃用。不如我将这些人分散调去其他铺子,再抽掉些家里用惯的老人过来,你意下如何?”
韩静温柔道:“甚好,如此就劳烦兄长了。”
沈学民与韩静又唠了几句家常,阎月忍不住插嘴,旁敲侧击打听沈学舟的事。
她原本想跟韩静了解下沈学舟,谁料韩静几乎一问三不知。
据韩静所说,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几乎全是她看大的。夫妻俩六年前就分两个院住了,虽住在一个府里,却好几天都打不了一个照面。沈学舟猝死在书案上,还是清晨时家丁发现的。
阎月见她提起沈学舟,半分悲恸都没有,看来是真没什么感情。
如果沈学舟的执念也不是韩静,还能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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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入错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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