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祖母1

“姑娘,这,这说辞,百姓那边交代不过去啊!”

朱捕头需要一个能平息百姓质疑的说法,阎月无法,只能推说回去再想想办法。

次日清晨,朱捕头接到阎月叫人递来的纸条,说“事已办妥,带人前来即可”。朱捕头喜出望外,拥着县太爷,带着堵在县衙前的百姓,再次来到城隍庙。

城隍庙外已围了不少人。

远远地,一女子身着纯净墨色,手持一柄黑伞,如九天神女般迎风而立。冬日暖阳落在她的脸上,却没能为她染上半点暖意,如霜似雪的脸上挂着疏离淡漠,叫人看着就发冷。

县太爷第一次见阎月,终于知道坊间所言非虚,如此仙姿带着不可逼视的威仪,的确不似凡人。

“大人,这位就是半盏明月的东家……”

朱捕头还未说完话,县太爷已朝阎月行上大礼:“久仰月姑娘大名,一直没能前去拜会,是本官失礼了!”

阎月正在琢磨如何行礼,见县太爷率先躬身揖礼,不由自主蹦出两个字:“免礼。”

朱捕头都惊了,赶紧跟着补上了一礼,心中满是惶恐:……什么情况?我平日对这位月姑娘,是否有些怠慢了?

那俩字说出口后,阎月自己都呆了呆。庆幸南青耳提面命教过她,遇事不要怕,只要冷着脸不出声,谁也不敢拿她如何。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他们的礼,立即直奔正题:“大人请看。”

昨日还是杂乱废墟的城隍殿,此时正中央空出了一块,高台之上,城隍爷的塑像独自伫立,倒下的木头、瓦砾仿佛怕玷污了城隍爷,自行躲去四周,甚为奇妙。

阎月示意县太爷站在尚且完好的城隍庙大门前,从大门向内看去,刚好能看到高台上的那尊城隍爷。

“上元夜邪祟肆虐,城隍爷为保百姓平安,豁出栖身之所,全力镇压邪祟。”

简单几句,让县太爷瞬间卸下天大的包袱,直接朝着泥塑像跪倒,高呼:“城隍爷保佑!”

随着县太爷下跪磕头,朱捕头及一众捕快也跟着下跪,百姓们紧随其后,伏低高呼:“城隍爷保佑!”

阎月扫视场间,竟没一个站着的,正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跪,县太爷却又站起来了。

他站在阎月身边,朗声宣告:“仙师亲口证实,上元夜,妖邪欲为祸人间。城隍爷为护佑一方百姓,以整座庙为阵,除妖化煞!我等应感念城隍爷恩德,早日为城隍爷重建庙宇,再塑金身!”

百姓怀疑顿消,纷纷高呼要加入重建城隍庙的队伍中。

解决了大麻烦,阎月如释重负,告别县太爷回了茶楼。

昨晚阎月告知家里人,只说了县太爷请她帮忙解决城隍庙坍塌事件,但没提庙是白尘弄塌的。

周霖想出个好法子,说人们往神罚那想,那就索性制造出一场“神迹”。

他招呼上茶楼常来光顾的鬼客人们,承诺给每人供上三天香火,众鬼便跟着阎月去了城隍庙。

他们没大本事,即便用尽全力,也就顶多刮起阵旋风。但旋风若叠加起来,却也不容小觑。

龙卷风将残垣碎瓦掀开,找到了不大完整的城隍像。

南青用法力将城隍像拼凑完整,这才打造出“城隍爷镇邪祟”的场景。

至于法力维持的城隍像多久会再次坍塌,就不是阎月关心的事了,到时总归不会再掀起多大风浪了。

南青昨晚通宵,此刻还在忙着,但显然精神不济。

阎月劝她:“许姑娘勤奋好学,你便将事情交给她做,歇一歇嘛!”

南青扫过隔间的一把把黑伞,笑道:“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客人们出力可不比我少,订的香火和吃食,待天擦黑就会送来,介时你总要客套一番。”

阎月打个哈欠说:“有周霖和蒋老去招呼呢,用不着我做什么。”

她不由分说,跟楚枝和许姑娘交代了一声,便拽着南青打算回家。

一夜没合眼,阎月又困又饿,路过馄饨摊子忍不住坐进去。

南青饭量一贯大,吃了四碗还在要。阎月吃饱了身心舒畅,干等着也无聊,又要了盘花生米,悠哉悠哉地搓下皮,一颗颗往嘴里扔。

“这个不好吃!我不要吃!”

阎月闻声去看,是个约莫五岁上下的男孩,左右各坐着一男一女,一看就是一家三口。母亲端着碗,用勺子舀起颗馄饨,耐心地哄着小孩:“小宝乖,要吃饱饱才能长高高!”

小男孩任性地偏过脑袋,“我不!我要吃祖母做的!”

夫妻二人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丈夫沉着脸从妻子手中夺过碗,对孩子训斥道:“你嚷嚷要吃馄饨,带你出来吃你又闹!”

小男孩反驳道:“我要吃祖母做的馄饨!”

“你给我老实吃饭,再闹我抽你!”

丈夫不由分说,舀起个馄饨就打算强喂给孩子。孩子躲闪不肯吃,挣扎间“哐当”一声,馄饨碗被掀翻,摔扣在地。

丈夫拎过孩子按在腿上,朝屁股直接拍下两巴掌,尖锐的嚎哭声顿时充斥起整个馄饨摊。

妻子先前没拦住,此刻一把抢回孩子,急赤白脸指责丈夫:“不过一碗馄饨,踩你哪根筋了?儿子病才刚好,你竟下得去手!你还是不是他亲爹了?!”

小妇人心疼儿子,痛骂丈夫一通,愤愤离席。

周遭注视的目光,像给丈夫的脸泼去了墨汁,黑沉沉的脸色带着窘迫与恼恨,数出一把铜钱扣到桌上,未发一言转而离去。

馄饨摊主捡起摔在地上的陶碗,长叹一声:“唉,真倒霉!”

阎月问:“碗不是没碎么?”

摊主举着碗给她看,无奈道:“碗沿磕了。哪个客人也不愿意用这磕了沿儿的碗呐!”

坊间不论酒楼、食肆还是路边摊,没人敢用破碗。只因乞丐都是用捡来的破碗讨饭,食客们用掉瓷、磕边儿的碗,会觉得被贬低和羞辱。

旁桌的食客搭话:“自认倒霉吧!这孔家夫妇常年在外行商,脾性厉害得紧。老太太自己在家代孙子,多辛苦啊!儿子儿媳一年到头回来不了俩月,回来就挑刺!这次更是生生把老太太气没了!”

“怎会有这么没良心的子女?”

“嗐!这不把老太太作没了,他们两口子也没法出去行商,只能天天守着孩子了!”

“这不自作自受嘛!”

“带孩子哪有那么容易?非得自己亲自上手,才知道多操心多累!老太太操劳几年,那白发眼瞅着一年比一年多,最后还没落好!”

“作孽啊!”

阎月对馄饨摊主笑道:“再给我们来两碗。如此今日我们这桌赚的,就够您再买个碗了!”

“那可多谢您了!”摊主笑得憨厚,赶紧又去煮。

因八卦而拉进关系的两桌食客,又谈论起今日的新鲜见闻。

“你听说今晨的事了吗?城隍爷显灵啦!”

“啊?城隍庙不是前晚塌了吗?”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晚的确是塌了,可昨晚不知发生了什么,城隍爷竟然好端端地从废墟中站出来了!”

“站出来?泥塑站起来了?”

“哎呀不是真的站!就是,压在城隍爷身上的断粱碎瓦自行飞走,把城隍爷露出来了!县太爷宣告说,是上元夜有邪祟做乱,城隍爷显灵,用那座城隍庙镇压了邪祟!”

“只是官府安抚大家的说辞而已,不足为信。”

“这回是真的!我小舅子的拜把兄弟,就住在城隍庙附近!他昨晚听着外面有动静,便走出家门去看,亲眼看到城隍庙废墟上飞沙走石、难以目视!动静足足闹了一宿,天亮之后就看见城隍爷塑像立在中间了!”

“这么玄乎?”

“可不是嘛!咱城隍庙的城隍爷只是泥塑身,却在如此严重的坍塌中保持完好无损,不是神仙显灵还能是什么?”

“听说县太爷组织城隍庙重建,我得去报名,给家里人和子孙后代积点德!”

又有人插嘴问:“你在现场,可看到县太爷说的那位仙师了?是不是半盏明月茶楼的那位东家?”

“正是!我先前只当她是个故弄玄虚的神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你们是没瞧见,县太爷和衙门的人毕恭毕敬向她行礼,她就只是颔首回应而已,清冷尊贵犹如天人!”

“县太爷向她行礼?”

“千真万确,我看得真真的!不止如此,县太爷率百姓叩拜城隍爷,场间只她一人岿然不动,视权势神灵于无物!那飘然欲仙之姿,着实令人一见难忘!”

面对南青惊讶中略带责备的神色,阎月拢紧青色的棉披风,赶忙付钱拉南青离开。

“误会,都是误会!我那纯粹是没反应过来,真不是故意摆架子!”

南青揉着有些撑的肚子问:“县太爷没计较?”

阎月想着县太爷谦逊有礼的样子,理所当然道:“县太爷胸怀宽广,怎会计较此等小事……”

“你们这是要把人逼死啊!”

远处传来凄惨的女子叫声,轻易便吸引了阎月的注意力。见她脚步调转方向上前,南青无奈地问:“不是困吗?”

阎月头也不回:“哎呀少睡会儿又何妨!”

一名中年妇人坐在地上,左胳膊上挂着个竹筐,竹筐歪斜着,里面的纸钱和纸折的元宝散落了不少。右边倾倒着个食盒,盖子翻了,上层的一盘供果也撒了出来。

她情绪激动地拍着大腿,指着面前的三人连哭带骂:“我一个寡妇,拉扯济存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济存刚到头七,你们张家就想把财产收回去,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济存?头七?张家?

阎月惊讶地看向南青,都在对方眼中读到答案:张济存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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