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墺每日都要进宫探望珅儿,珅儿醒来后替他向李氏求了许多情,才让李氏对他不那么恼怒啦。
面对初愈的珅儿,朱瞻墺是满心的愧意自责,可他们本是兄妹,无需多说感激或是请罪之语,但对于那些伤了珅儿的人,他却是万万不能原谅。
每回他出宫都会将珅儿的情形转告给王谊,他知道他这几日为珅儿担的心不比任何人少。今日他在宫里待得有些晚啦,来至王谊府上时已能见夜色。
“万幸她性命无碍,不然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朱瞻墺走近他一些:“兄长不必再过自责,珅儿已在好转,御医说再静养几日就可下地行走啦,兄长放宽心便是。”
他惨淡一笑:“总之,我欠她一条性命。”
沉默伴着繁重的谈话让夜色变得更深沉,朱瞻墺突然转了话意:“不知兄长查明了那些刺客的来历没有?”
王谊神色一片清凉:“几人都已死去,恐怕无从查起。”
“是无从查起,还是无需再查。”
这一质问令王谊无法作答,他反望着朱瞻墺,眼中也多了一层不明之意。
“我从前只知兄长与三哥交好,后来入监为师,似与大哥也有了交情,可我没想到,兄长竟能够调动大哥的手下。”
王谊渐慢转向别处,对他此刻的“聪慧”忧心忡忡。
“兄长不想理会我的追问,我却不得不说,兄长究竟得罪了何人,才惹来这杀身之祸。”
“墺儿。”
沉哀的语气却是阻止他再追问下去,他怎会听不出朱瞻墺的哀戚,他对珅儿的珍视他皆看在眼里,所以对他此刻的坚持与眼中初露的杀意也皆能感同身受。但纵使如此,他也不能放任他去追究此事……
“你替我挡下深重罪孽,我是欠你一个解释,可我实不能再让你卷入其中,你看,珅儿已无端遭祸……”
他的担忧朱瞻墺听得懂,却无法释怀。
“我也不想追问兄长的隐事,可他们伤珅儿至此,我怎么能装聋作哑。”
“他们都已被处决,只要珅儿今后安然待在宫中,就不会再遭此祸。”
二人已有针锋相对之势,谁也不肯退让,朱瞻墺已是暗隐怒意:“兄长不肯说,就由我来说。”
他走到廊边,周身聚满了夜寒。
“二哥的脾性我太过了解,珅儿回宫那晚他就猜知了一切,依他的愤怒早该大开杀戒啦,可直至今日他都如此平静,定是有人规劝了他。”他突地转身:“可二哥这一生固执暴烈,谁又能劝得了他!”
他的推测之语让王谊的脸色愈加阴重,可他却还不知收敛。
“珅儿醒来时曾胡言,说她昏迷时似曾听见大哥的声音……”
“墺儿!”
这声急呼平息了漆夜的燥动,也撕碎了王谊的温雅模样。朱瞻墺第一回在他眼中见到了阴戾之寒,再不是那个儒静无争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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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儿的伤口在李氏的精心照料下愈合的很好,如今已能下地稍稍走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见外边的新鲜啦,今日游走在“宫后苑”里,再次欣赏到这么美的景色,她从未觉得这鲜活的味道如此香甜。
身后的一行太监小心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再有意外发生。
不知不觉走到了乾清宫,她知道这段时日朱高炽的病情又有反复,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啦。
她一步步走近宫门,却被守门太监拦住。
那太监笑盈盈的对她行了一礼:“拜见公主。还请公主恕罪,陛下此刻已然歇下,还请公主明日再来。”
虽然有些失落,珅儿也不为难他,只问:“公公,父皇还不见好吗?”
“回公主,陛下的气色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是容易疲累,御医们正悉心照料着,相信陛下洪福齐天,不久便可大好啦。”
他的话让珅儿放心了一些:“那就烦劳公公照顾父皇啦,珅儿明日再来。”
“公主的这份孝心,老奴定会转告陛下的。”
珅儿笑着转身离去。
“老奴恭送公主。”
那太监低身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珅儿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一处石阶上歇息,一旁的太监轻轻摇动着绫绢扇,为她驱散这一路的劳热。
浑身尽是乏累之感,唯独听觉还敏锐的很,周遭那丝不寻常的异动令她心生异象。
四下张望之后她注意起了前边的一片假山,迟疑着寻过去,竟见到了多日未见的王谊。
熟悉的面孔让她立即便要张口唤他,却突然见他身后跑出一个太监,正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她赶紧收了声,下意识地往山石后退了退,更加好奇他们在此作何。
那个太监似是只说了一句就离开啦,珅儿也没有机会再去探究什么,可王谊谨慎离去的模样却让她的疑虑渐渐加重……
“公主。”
身后太监的低唤吓了她一跳,也让她收起了方才的神色。
“公主看什么呢?这里崎岖不平,咱们还是去前边的凉亭歇息吧。”
珅儿顺手搀扶着他伸来的胳膊走下了石阶,回到花园后她心里的疑惑犹在,王谊为何会在宫里与一个太监私语,他那般小心谨慎,究竟所为何事……
…………
长宁宫内,朱瞻墺终于等到了迟迟归来的珅儿。
“珅儿去哪啦,兄长难得入宫一趟也没能等到你。”
他的话令珅儿对方才的所见有了一丝了然,只是她身子还没恢复多少,此刻只觉得疲累非常,径直走到睡榻边就抬腿坐上。
“我卧床这么久,他怎么偏在我出去的时候来。”
朱瞻墺跟过去坐在她身旁,双眸再次泛起愧色:“珅儿,不要怪兄长,这段时日他的自责与心疼不比我少。”
珅儿顺势靠着他的肩头:“我没怪他,只是觉得我与这个人缘分太浅。从前我想他入宫的时候他不肯来,我出宫去找他又惹来这身的伤口,也许我真该离他远一些。”
朱瞻墺温柔一笑,安慰着她:“谁说的,你们如今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啦,今后的缘分定然浅不了。”
这句话渐让珅儿露出一丝奇妙之色,却又突然想到:“七哥,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想起那些杀手,朱瞻墺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但他不愿珅儿得知此事太多,便轻抚着她的乌发叮嘱她:“不要去在意那些人啦,他们永远不可能再伤到你,七哥如今只希望你能尽数忘记那日的一切。”
珅儿知道他对自己的内疚,也是竭尽所能的不让他再为自己担心,便无力的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我有力气啦,就去看他……”
呢喃了这一句,她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朱瞻墺柔抚着她的发顶,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眼下你才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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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宫在珅儿的慢慢恢复下也趋于清宁,李氏正缝着一件被搁置多日的皇袍,朱高炽的身子已有起色,她得加紧做好……
偶尔抬头看看在廊下看书的珅儿,见她平安的待在自己身边,便已不再奢求其它。
“娘娘!”
纾饶急切地一声呼喊划破了长宁宫的安宁,也打破了大明朝的稳固。
“怎么如此慌张?”
珅儿也疑惑的转身望着屋里,他从不会如此莽撞的。
纾饶立即跪下:“娘娘,御医说陛下的情形似是不太好,您、您快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满屋的宫女太监都变了脸色,李氏更是慌得被绣花针划破了手掌,不过她似已感知不到那种疼痛,扔下针线就跑离了长宁宫。
珅儿震惊之余也立即追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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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一年,紫禁城再次送别了一位皇主。
珅儿苍白着脸色跪在一片凄哀声中,伤口的疼痛却逼的她神志异常清醒。
再沉甸的哀痛也不能淹没她重重的怀疑,她父皇的身子本已见好,怎会突然加重。她不得不记起王谊那日在宫中鬼祟的模样,还有自己受伤之时耳边传来过朱瞻基关切地急戾之语……
她仿佛看清了一场长久的阴谋……她淑质英才的大哥,风流蕴藉的王谊,如今都成了扎进她心里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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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普天同喜,李氏却在此刻沉着脸色来到郑王府。
“儿臣拜见母妃。”
“随我来。”她走进正殿坐定。
朱瞻埈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母妃身子才好,今日是为何要事亲自过来?”
李氏搁下了茶杯:“新皇登基,宫中许多地方都有改动,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太过吵闹,不利于珅儿休养,我待会儿就派人把她送到你这儿,你要尽心照顾她。”
这一决定更让朱瞻埈困惑不解,以母妃对妹妹的疼爱,该亲自照料才安心吧,怎送到自己这儿啦。
他笑语:“母妃,珅儿一向不喜欢儿臣这二哥,儿臣只怕……她在这儿也待不住。”
“怎么,收留你的小妹住几日你都不肯吗?”
见她眼色凌厉,他立即低头认错:“儿臣决非此意,而是为珅儿考虑。母妃也该知道珅儿平日对我的态度,不如把他送去七弟那儿,他们一向合得来。”
他说的也都是实情,可如今却已不再是那般形势。
“墺儿最近太不安分啦,要不是他在外边胡乱闯荡,珅儿怎会受如此重伤,我怎么放心再把珅儿交给他!”
她话中已有怒意,朱瞻埈便不敢再推辞。
“母妃放心,儿臣一定照顾好她。”
“还有。”李氏叮嘱他:“这段日子宫里宫外变动太多,珅儿痊愈之后你也要看紧她,别让她出去闯出什么祸来。”
这样的叮嘱让朱瞻埈的疑虑又加重了几分,母妃今日似乎太过谨慎啦……可他转念又想,或许是父皇刚刚离世,她还没有走出悲伤吧……
“儿臣定会严加看管珅儿。”
他渐慢直起身子凝望着李氏:“父皇驾崩,您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啦。父皇已逝,孩儿犹在,母妃切要珍重贵体。”
他的推心之语令李氏哀色又起,从前不论朱高炽病了多久,她都能陪伴在侧,静候他痊愈之日,而今,那对她最重之人终究是久久离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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