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一点一滴的顾虑中流逝,司机来的速度很快,四点前要准备齐全的宴会本就少见,除非是颁奖典礼,而司机更是提前一小时就在楼下等待。宴会的主人似乎是位搅动风云的大人物,按理来说军方不应该和商界有牵连,因为有布洛瑟姆家族的介入常识变成不可言说的潜规则,想见林道不过是将勃朗宁“骗”过去的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理由。
林道坐上车,司机说他是将军从军队雇佣过来的,以后出行只需要通知他就好,他一周前就上岗了,可惜夫人闭门不出,现在他才能面对本人打声招呼。司机的块头很大,用于开豪车都算得上屈才,林道都能想象到他最喜欢的车型是上山下水的越野车和轻型坦克,更不敢说他这些天根本出不了门,往后联系他的可能性也不大,便草草搪塞过去。
城市地理位置最好的商业街道成了伯根银行的后花园,连路灯和其它商铺的广告牌上都挂着旗帜和标志,如果不是确定了指定场所和今天的日历林道都要以为这是场发生于节日中的嘉年华游行。司机告诉他勃朗宁要等一会才能到,建议先在车里等待,林道婉拒了提议,“没事,我先上去。”
林道不擅长与上流阶级交涉,站在一旁永远像个局外人,但如果被主家或媒体发现勃朗宁的车到了人却迟迟不肯出现又要节外生枝,这两种不愿面对的情形中他果断避开后者。红毯平铺在脚底,像一摊逆流的血水涌上银行正门,伯根银行的门口由四根宽广的石柱撑着仿古希腊时期的装饰,其间露出蓄势待发的入口,仿佛进入后就能直面落在迷宫里的米诺斯公牛,银行家极其慷慨,在记者和特邀嘉宾挤占红毯两侧时还有源源不断的顾客从隔壁的通道中涌出,争抢虚拟代币和稀有钻石,他一抬头,正对伯根银行成立七十周年的横幅。
林道快速从红毯上走过,摄像头和摄影师的捕捉能力比行走的速度要快得多,刺眼的闪光灯跟随他一路,直到进入银行内部才停下,把镜头转向下一个人。按照规矩妻子应该和丈夫一同现身,但勃朗宁自从回来以后就异常繁忙,这早已不是秘密,而塔蒂阿娜夫人明面上也是点名想见他,有正当的理由不至于让林道独处时太尴尬。
宴会的场所在四楼,塔蒂阿娜夫人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贵夫人,丈夫死后她继承了所有财产,是伯根银行如今的女主人。林道看见她的身影时她正在吩咐侍从做好服务工作,宴会虽然已经开始,甚至请来了交响乐队,但天色还早,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坐着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四处忙碌端茶倒水连地毯卷起的一角都要跪着铺好的侍从,林道不愿给他们增添工作量,便在宴会厅外的走廊上来回踱步。有侍从认出了他,时不时邀请他入座或者询问酒水与甜点的喜好,塔蒂阿娜夫人被疯狂的顾客冲乱了制定好的计划,目前不方便当面为不周到的服务致歉,林道谢绝了他们,继续站在走廊上观望落地窗在的风景。
四楼的距离不算高,再好的隔音也挡不住熙熙攘攘的人流声,等宴会厅的门关闭后会好很多,再加上交响乐队的奏乐,真正属于上流社会的领地将把一切不重要的繁杂声拒之门外。不远处的高楼上还悬挂着共和国的旗帜,而勃朗宁依旧没有到来。
尴尬的时刻就是在这时发生的,随着侍从第三次来嘘寒问暖林道被迫接受了托盘上的红茶,他小口饮着,身侧传来一声,“你?”
说话的是男性的声音,没有直称姓名,林道下意识觉得声音的主人在喊他,他回头一看,是曾经在酒店中等他的那名男孩。
生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戏剧,一场没有逻辑性的乱局,当你以为自己抛弃过去展开新生活时,随时都会被生活在记忆中的人物打回原形,林道很想转过身当不认识他,但男孩看清了他的正脸,不懂得避嫌反而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就像他们很熟一样。
确实熟,一见面就开房并且衣服都脱了一半的关系不能算不熟,那天晚上林道从双子塔大厦出来,刚到楼底下就收到夏特纳的短信,她说外面正下雨,他又没有司机,撑伞回家太麻烦,便帮他在附近最近的酒店订了房间,今晚就在那里休息。
雨越下越大,没有雷声和闪电,漆黑的天幕闷着头泼洒着雨水,林道接过递过来的伞,同意了家族的安排。谁知他拿着房卡进入房间时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人,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上身没系扣子,下身睡在白绒被里的男孩,两个人面面相觑,林道第一反应是他进错了房间,毕竟男孩穿着打扮像准备睡觉,但很快他意识到门卡不可能出错,那就是这位年轻人走错房门了。林道刚想要委婉地提醒他,结果男孩精准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后问他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接着就开始说各种奇怪的话。林道平时再不招惹是非也瞬间明白了男孩的职业和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再联想到布洛瑟姆家族白天荒谬的提议,他深吸一口气,面如平静的湖水从外面快速把门关上,然后逃之夭夭。
林道不愿回忆和深究这件事,他自认为唯一做错的就是将房间从外面上锁了,当时的场景他很怕男孩追出来,继续在走廊上重复那堆见不得光的言论。回到家以后林道有些后悔,军医不等于士兵,而士兵不等于警察,在没警察也抓到确切罪行前不能剥夺灰色职业者的人权,既然他能进入那就只能指望他能出去,实在不行就放下颜面联系前台,别因没完成大客户指派的任务就从窗户跳下去了。
还好,第二天的报纸没出现那间酒店里有人员伤亡的新闻,现在想来当晚的建议太生硬,就算大厦内部没有合适的房间家族也完全有能力派辆车把他送回去,林道也不是白痴,在经历白天那种“暧昧”的交流后但凡家族换个人让他去酒店他都会保持警惕,但偏偏他们用夏特纳的账号发消息,面对目标和普通居民持有不同的态度是军方专门培养的能力。
如今男孩健全地站在他面前,身形匀称,五官依旧耀眼,用漂亮和英俊都能形容。商界的宴会一般没那么严格,只要地位和胆量够大能同时将情夫和情妇都带过来?由于男孩留给他的初印象过于冲击,林道很难不把他的职业想歪,但转念一想军队的征兵令好像也是趁年轻出卖□□的活,他脸色更加复杂,生疏地说道:“你好。”
“我好吗?我一点都不好,学长,你真的很没素质,上次丢下我跑了,这次直接把恶意揣测写在脸上,能对后辈好点吗?”男孩依旧那副自来熟的态度,他从林道手里抢过酒杯,想一饮而尽却发现茶水已经被喝完了,他失望地叫来侍从,把空酒杯放回托盘上,露出恶作剧失败的低落神情。
“……什么意思?”林道脸上浮现一层自己都没发觉的怒意,他向来不喜欢轻伏的人,尤其是在婚后,他能对男孩问好完全出自礼貌以及对贵族之间混乱关系的回避。如果等会他敢在勃朗宁或是其他人面前做这种举动,他不介意把这位年轻人的腿踢断然后从楼梯口扔下去。
“我知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但请不要对我有误解,我可是名从没触犯过法律的良好公民,现在正在马文军校就读,明年就要毕业了,说到毕业还得感谢你送来的学分呢,17届连续两届□□大赛的冠军不是你吗?一个医学专业的选手能在狙击队和机动部队的手底下取得这种成就真了不起,但见到本人以后真叫我失望。”男孩摆摆手,轻而易举地将往事重提。
男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一点都不认为他刚才和以往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和他的外表一样自信,“自我介绍一下,钱宁,战略支援专业。”
“……”
林道无视伸过来的代表友好相处的手,不再管他。一般来说军校外的人很难获知内部的情况,虽说马文的校规较为宽松,也不是封闭式校园,但全球乃至全星系的竞技型比赛数不胜数,除了在校学生没人会拿这份排名较真。军营更是如此,能顺利毕业且被选中的士兵手里都有点真家伙,负责做饭的兵种都能一沓全年合格的评分,而且他们不认为军校的训练强度能代表什么,就像林道,在学校时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射击方面的天赋,进了军队以后很快泯然众人。
而男孩说这些似乎就是在证明他真和林道出自同一学校,不管是学弟为了挣外快选择兼职灰色职业还是灰色职业者为了加深顾客印象提前补习,林道都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他沉闷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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