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勃朗宁失踪后林道就把家里改造成独居者的避世天地,他辞去了保姆管家最后是司机,勃朗宁不是等着被伺候的人,但很多家常的事他做不好且浪费时间,而他做不好的事会默认林道也完不成,两个在军校高分毕业在军营无法无天的年轻人私下里反而成了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贵族的待遇和林道过去的生活差距太大,正好跟豌豆公主的故事相反,他睡惯了铁架床和行军床,躺在真皮的悬浮床上后总觉得随时会塌陷下去。就比如现在,他已经多次拒绝了尾随的安保人员,可跟在车后面的车辆还是延绵不绝,在夜幕的笼罩下像出来觅食的一串食酸蚁。
好不容易抵达了宅邸,林道只希望这群人能立刻打道回府,明天及以后都不要再出现了,以邻居的视角远远观瞧估计会以为他家被秘密组织包围。勃朗宁在车上发了顿脾气后就睡了过去,他以前睡眠很浅,林道在床上的翻身都会惹他在背后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所以不太敢叫醒他。林道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醉酒的丈夫,回头看了眼被他捡起来的醒酒药,犹豫片刻后把它放进口袋里。
进门前那位来接他的高个男人又出现了,他拎着一个纸袋交给林道,点头示意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不知道感应锁隔了五年还能不能识别出它真正的主人,林道对机械的灵敏度很好奇,但现在不是拿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丈夫搞测试的环节,随手把纸袋放到沙发上后他半扶半抱着勃朗宁打开卧室门,把人缓缓放到床上。
房间还是五年前的样子,没有一点活人生活过的样子,他刚来到勃朗宁家里时也很惊讶,好端端的豪宅主卧竟然只摆着一张床,衣柜和桌面有一半都是从来没用过的,像是急于证明所属者的感情状态。后来他搬了进来,也没好多少,林道家境平凡,平凡得很热闹,象征生活气息的散件零零散散撑起完整的家,可一旦想到要和勃朗宁同居,这堆东西中没一个值得被带走的,最终他也没能给这个家带来改变,在丈夫失踪后更是直接关闭了这间房。
林道把充满酒气的外套从勃朗宁身上脱下来后又想对里面的衬衫下手,突然想起家里没有能给丈夫更换的睡衣,从扫视和体感得到的信息来看现在的勃朗宁应该穿不下他的衣物,林道联想到那提纸袋,打开后果然是一套男士休闲服饰,当睡衣完全没问题。
然而勃朗宁十分抗拒,林道不确定丈夫真需要休息还是不想被他触碰,无论是哪种都只能先搁置换衣服的行动。
现在正是入睡时间,据说太空移民的先祖还在地球上居住时,夜里靠月光和星光照明,月球能折射太阳的光线,而星星本身就是拥有亮度的恒星。可惜克卢格曼星球上能看见的恒星还不足以起到照明的作用,所以布洛瑟姆家族决定延续人类文明的传统,打造出人工天幕,虽没有直接还原出具体的月亮与星星,但将传说中水泄银地般的柔光复刻了出来。林道在抽屉里摸了半天没找到床帘的遥控器,语音唤醒又怕吵到丈夫,就手动把最外围装饰用的窗帘拉上,希望能起一点遮光的作用。
于是在荧光被窗帘挡住的背景下,林道也躺倒床上,他背对着窗户,长久凝视着勃朗宁的侧脸,直到这一刻丈夫才真正属于他,强烈的感知在胸膛中起起伏伏,却又湮灭在嘴边,他真的回来了。
勃朗宁衣服上沾染的酒气已经到了令人不适的地步,而且绝不是他喝的那几款酒,但这都不重要,林道将所有的忧虑都抛之脑后,紧紧抱住至今才舍得现身的枕边人。丈夫的信息素是急促又猛烈的类型,平常隐藏得很好,就等突然出现把林道吓一跳,他现在感觉不到除了酒气以外的任何味道,这样也很好,林道不知不觉间阖上眼睛。
他梦到军营的生活,喝啤酒度日的那次,他们被监管派遣到拉玛格夫沙漠里执行探测任务,探测物品是地动仪,被探测物是地底下的沙地蠕虫。前期还算顺利,但他们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爬到过高的沙坡上安插装置,蠕虫没招来,倒是一脚踩到流沙导致携带的物品大半都被吞没,其中包括大部分的口粮以及地图与通讯设备。总而言之,本来想尽快回去的计划变成了滞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好在那附近有块绿地,勃朗宁简单地支起了帐篷,查点剩下的水和食物,虽说旁边就是绿洲中的泉水但勃朗宁拒绝和有股腐烂味的蠕虫共享一处水源,他幼稚的决策是对的,没过多久林道就在泉水周围发现了有毒的环水蝎,席地而坐的二人又在帐篷内搭起远离地面的床。
食物勉强够用,能撑到那个说话漏风的通讯员发现他们的坐标沉入地底,派人来检查情况而不是直接开追悼会。饮用水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机动部队的士兵向来不拘小节,毕竟大多数任务地点都没有能让人挑三拣四的资源,如果时间和背包的储量充足,士兵们也会储存些优待胃口的食物。比如勃朗宁喜好装备果汁速溶剂或者果汁本身,他不喜欢没味道的水,说喝着很无聊,也并非果汁一种选择,只是挑选对胃口的饮品更无聊。所以他很乐意把储备工作交给对他格外崇拜的新兵,然后这次打开一看,小麦果汁。
流落荒野的林道还有心情笑出来,他安慰勃朗宁大概是新兵想象不到他喝果汁的场景,说两句勃朗宁又不高兴了,开始跟他抢食物,每次刚把罐头面包打开就立即被拿走,分不清他是在故意作对还是懒得动手开包装。
不过勃朗宁把仅剩的饮用水都留给了他,他自己脱掉上衣,拉玛格夫的天气较为炎热,幸好现在不是温度的旺季,白天的热度尚能叫人忍受,但只喝啤酒的勃朗宁就没这么好运了,拿酒当水喝再加上日照皮肤变成浅薄的红肌。他顶着遮阳的牛仔帽,靠在捡来的木板搭建的临时桌上,单手提着啤酒罐时不时饮一口,表情很烂,阳光和汗水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只是汗水会顺着勃朗宁的肌肉线条往下滑,然后被腰带拦住,看得帐篷里避暑的林道缓慢转移视线。
他提醒勃朗宁别喝了,过度的酒精会使人反应变慢,他现在拿着酒瓶照死喝的行为就有点应验了,其次过量饮酒还会造成信息素不稳定,可能会影响甚至改变信息素的周期和味道,最后饮酒造成的酒后伤人事件有很多。
这下轮到勃朗宁笑了,他说后面两点遭罪的不都是你吗,然后钻进了帐篷。
每到关键时刻勃朗宁总是爱说着无关紧要的幼稚话题,他突然提到塔洛斯星球有能改变人信息素味道的技术,能改成花香植被香,甚至是食物的气味。
你想改吗,林道问他。这个时代的人类信息素普遍没有味道,或者说共用一种气味,就像全星系得流感的感觉都是共同的,只有标记后的伴侣才能感受到独一无二的“情愫”。
勃朗宁摇了摇头,他没有喜欢的味道,只是觉得小麦果汁的味道还不错,至少让他现在很上瘾,如果他有啤酒味的信息素也不赖,洗澡时可能还会有泡沫的幻听。林道一边听一边抱住他,说如果你喜欢应该改我的信息素。
勃朗宁果断拒绝。
为什么,林道追问,哪有人会把喜欢吃的食物变成自己的信息素的,难不成到了易感期靠食欲来压制吗。结果勃朗宁说他对啤酒的偏好只是暂时的,等回到陆地他肯定会把这一系列的小麦果汁都拉进黑名单,并非喜欢,而是这里只有这样东西,所以他只是说说。
哦,林道脸冷了下来,你暗指谁呢。
梦醒了,一股剧烈的胃痛席卷而来,林道捂着腹部瑟缩着起身,勃朗宁还在安静地入眠,呼吸平缓,看来这次的酒精没有过量折磨他。疼痛没留给林道留恋的时间,催促着他往卫生间跑,刚到洗手池旁就抑制不住地把胃里翻腾的液体都吐出来,他今天几乎没吃食物,吐的全是酸水,口腔瞬间被五味杂陈的滋味占领,连漱好几次口才暂且消解。
他没有胃病,喝的那点酒也没到能让人酒精中毒的地步,心想可能和他三个月前的腺体手术有关,林道连忙从自己的房间中找出医生开的药,连吞一整天的量。谁知这下比没吃药前反应更大,他再次冲向卫生间,这次直接跪在马桶前呕吐,仿佛吃下的是泡腾片,而它们现在正欢快地在胃液里沸腾。
在干呕之前林道还记得把卫生间的门反锁,生怕被勃朗宁听到,这回他明确感受到后颈部位的腺体开始发烫,或许真是因勃朗宁才产生的异变,即便手术当日和过后的康复期也是另一种与之不同的痛苦,更接近真正意义上的生不如死,而不是现在被不知名的起因诱发着走向崩溃。
连药都没作用他暂时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先找块毛巾沾冷水敷住腺体,强行使它冷却下来,他们还真是爱折磨彼此。
林道靠在瓷砖上缓解了得有十多分钟才有起身的力气,那股不适感消停了不少,但在这段时间里他思考的不是疼痛的出处,而是如何向丈夫解释标记的消失。
老老实实地告诉勃朗宁,我以为你死了,我想离开你,所以得把腺体洗掉才好把你遗忘。
又或者撒一个将责任甩给医院的谎,去取抑制剂时被家庭医生紧急叫停,他说事关生死必须得对病人负责,再不消除标记下次没的就是整个腺体和命了!或者说omega的属性可能发生了未知的变化,就像先祖当初分化一样,正好赶上进化的变迁。
作呕的感觉从胃底返上来,这次不是生理现象,而是心理,林道没想过他能这么油嘴滑舌,辩解的理由能这么多。他同时排斥着两个时间段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他质问过去的自己,五年的时间很久吗,久到你在有抑制剂的情况下更坚持不过来吗?另一个是过去无数的自己,他们不说话,只是清一色地尖叫,拍着卫生间的门像一道道鬼影,发出如同在手术台上被抽骨扒皮的惨叫。
站起身的林道虚弱地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仪表,双重方面的疼痛让他在秋季夜里冒出一层薄汗,打湿了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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