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不差。
列车准时抵达个旧站。
明灿跟随人群出站坐上前往城区的公交,下了车按照导航找到了她预定的民宿——“有木栖”,到达的时候正好晚上九点半。
民宿老板是个身材偏瘦的年轻男人,花衬衫大裤衩,背头扎小辫、看着很有文艺青年的范,见她推门进来,上前迎接,“您好,我是这儿的老板,姓谢,可以叫我Gerald。”
明灿说:“你好,Gerald。”
谢彪夸说:“您英语真好,一般人念我这名儿都念不准的。”
明灿笑说:“我专业学的英语。”
谢彪恍然大悟,“怪不得。”
他走到前台给明灿办理入住,身份证接过来拿在手里,打开电脑核对了一下入住信息,“明小姐,您预定的是湖景大床房,日期是9月22号到9月30号,一共是8天。”
谢彪在这开了几年民宿很少见一上来就住这么久的,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在网上和她沟通过,点了几下鼠标,随口问:“您是从哪里过来的?”
明灿说:“北京。”
谢彪点点头,“我以前也在北京待过两年,好久之前的事了,对了,你是请假出来的么?”
明灿淡笑,“我辞职了。”
半年多前。
北京。
明灿还记得这天是个周日,她走上地铁,在角落找个杆子扶着,刚腾了只手出来打开手机,屏幕上一条天气橙色预警弹了出来。
【受上游沙尘天气影响,预计28日本市将出现浮尘天气,能见度较低,请注意防范。】
又来了。
明灿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微信打开,消息已经是99 ,她懒得一个一个去看,只重点翻了一下工作群的消息,在一长串整齐的回复后面跟了一个好的。
大学室友叶涵清的消息正好在此时发过来,叶涵清和她在寝室是上下铺,甚至俩人毕业工作了都还住在一起,不过叶涵清前几年听家里人话考回了湖北老家的重点小学,迅速相亲领证,同年生了个女儿,而她还一个人在北京漂着。
【灿灿,我看新闻说北京过几天又要有沙尘暴了,你上班路上注意防范哈。】
明灿:【看到啦!】
明灿:【比心.jpg】
明灿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沙尘暴的威力是在2010年的春天,那年她刚上大一,正约了社团的人一起去北戴河玩,当时的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经验,毫无防备的出了门,结果是还没走出校门,已经从头到脚裹了一层沙,俨然像一个刚从沙漠里爬出来的热带植物。
以至于后来,她和陈聿深在一起已经两年多的某一天,不知怎么就提到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印象,陈聿深说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看见会动的仙人掌。
陈聿深是北京人。
明灿不是。
明灿出生在黑龙江北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常年飘雪,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里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尤其是到冬里,简直就是人间冰窖,经常会听见谁家的老人又没捱过去的消息。
她在那里捱了十八年,终于在2009年的秋天拿着她努力了整个学生生涯才换来的录取通知书,一个人拎着行李来到了北京,在那所广负盛名的师范大学里度过了最为快乐的四年。
时间一晃。
这已经是她在北京的第十个年头了。
明灿扫了个共享单车到公司,刚到工位,坐旁边的薛可看到她过来,“灿灿,你看到沙尘暴的预警没有,到时候你可要捂的严实一些,别又像之前那次那样,搞的怪吓人的。”
薛可就是明灿刚来公司负责带她的老同事,一线目睹了她被沙子堵住眼睛的悲惨事迹。
那是2015年。
北京迎来了历年最强的沙尘暴。
出门是漫天黄沙,呼啸的北风平等的从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肆意刮过,继叶涵清在几个月前离开北京之后,明灿也在新年刚过选择从那家知名的出版公司跳槽,从东三环到西四环,进入现在的这家教培公司,主教高中英语。
明灿就在去新公司报道的路上收到了陈聿深提出分手的消息,她已经记不起她那天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记得风沙很大,比起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陈聿深的时候还要大一些。
她被风吹的迷了眼,到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泪眼婆娑,沙子混在泪水里,一整个上午都没能完全擦干净。
“知道了。”
明灿把电脑拿出来放在桌上,坐下来打开,“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咋还在提,过分了啊。”
薛可转过来,“这不是提醒你一句嘛。”
明灿笑,“知道可姐是关心我,等会中午请可姐喝咖啡,怎么说?”
薛可面上一喜,很快又垮了下来,“这个月情况又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下个月工资能发多少了。”
明灿在这个公司待了四年,敬业是出了名的,加上她本身就是师范出来的,专业能力过硬,因此她的开班率和续保一直都是数一数二,对应的工资也是排在前列的。
明灿动了动鼠标,说:“这个月还有几天,再争取一下呗。”
薛可只是叹气,“灿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天这行不行了,你会去干什么?”
明灿:“想过,不过睡醒就忘了。”
薛可:“我今年过完可能就要回成都了,妈老汉身体不好,我对象家里也一直在催,最迟年底就要定下来了。”
薛可是四川人,年纪比明灿还要小几个月,不过她进公司比明灿早了一年,算是前辈,她对象也在北京工作,不在一个区,据说是高中同学聚会上重新认识的。
明灿当然知道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一个普通人要想立足是多么困难,已经过去几年,她还清楚地记得刚毕业那年和陈聿深一起回他东城的家里时,他妈妈特意拉着她说的那句话。
“像你们这种外地小姑娘,想找个北京人嫁了留下来是不现实的,你们谈恋爱归谈恋爱,自己心里要有数。”
所以明灿其实早就知道她和陈聿深有这么一天,知道分手消息的时候她并不意外,只是毕竟在一起这么久,多少有些遗憾和舍不得罢了。
明灿打开文档,“回去吧,成都挺好的。”
“你呢?”薛可说:“还不打算谈恋爱?”
薛可一直认为明灿虽不是什么第一眼大美女,但胜在个高身材又匀称,五官折叠度高,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感染力很强,属于越看越舒服的类型,要是想找真不至于一直单着。
明灿没有和薛可说过她和陈聿深的事,加上分手以后她的确没再找过新的对象,因此在薛可心里她一直都是母胎单身,除了工作之外毫无个人生活的怪物。
她转过来故意说:“我倒是想呢,谁和我谈?”
“也是。”薛可点下头,“就你这忙起来饭都不知道吃的架势,和你谈恋爱怕不是人都凉半截了你都不知道呢。”
明灿笑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薛可语气突然认真,“你别等我离开北京了还没找到对象,我还等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搞定我们灿姐呢。”
明灿:“万一我比你先离开北京呢?”
薛可:“真的吗?我不信。”
明灿一下联想到那个很火的表情包,嘴角扬了扬,她再次把手机打开,顺着一溜的小红点往下滑,在一个莲花头像停下来,点进去,一行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看了能有半分钟,嘴角逐渐落下来,最后就像她曾无数次回过工作消息的一样,回了两个字。
【好的。】
好吗?
好像不是很好。
沉默片刻。
明灿把手机合上装进口袋里,站起来说:“喝咖啡吗?现在。”
薛可惊讶,“刚不是说中午吗?”
明灿两只手搭在薛可的肩膀上把她从凳子上薅了起来,扬起个笑,“Now is good.”
明灿辞职了。
就在沙尘暴到来的前一天。
这个消息比起沙尘暴还要突然,薛可自从知道给明灿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直到沙尘暴从整个城市席卷而过,北风狂乱地拍打着玻璃幕墙的时候才终于收到了回复。
明灿:【刚睡醒。】
薛可:【你怎么突然辞职了?】
明灿:【沙尘暴太大了,我不想出门。】
薛可:【……你好任性。】
明灿只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窗外是黄沙漫卷,云层涌着昏浪,窗台上透明玻璃瓶子里长着几支橙色郁金香,这是她去年秋天心血来潮种下的,前几天正好开了。
这次的沙尘暴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在这段风沙弥漫的时间里,明灿一次都没有出过门,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的郁金香,看着睡去,又看着醒来。
第十天。
明灿终于从家里出来。
工作已在线上交接完,这天按照约定是她最后一天去公司,同往常一样出门坐地铁,沙尘暴肆虐过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天照旧是灰蒙蒙像罩着一层网纱,她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最后选择了步行。
散伙饭。
薛可请的羊肉火锅。
她们边吃边喝聊了很多事情,从工作到感情,再到未来的计划,吃到后面薛可哭的稀里哗啦,明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她,说有缘总是会见到。
薛可:“什么时候?”
明灿:“以后。”
薛可听了翻白眼,“你这和男人说以后有钱了就会娶我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
明灿笑着说,“我有钱了也不会娶你。”
明灿自这天回去以后连夜打扫了房间,把所有能够做的清洁全部做了一遍,不要的东西全部扔掉,从此再也没有添置过任何东西。
在段时间的空闲里,她看了许多部电视剧和电影,最后一个故事结束在凌晨两点,她关上电视买了一张去往云南的车票。
就这样,她从那个最初到达的车站重新启程,带着她新买的行李箱和一个装了证件的帆布包,以及最后还是舍不得丢掉的那盆郁金香。
从北到南。
最终到了这里。
谢彪对于辞职出来散心的人也是见怪不怪,尤其自从个旧这两年因为电视剧有了点知名度以后,来的人便更多了,“歇一阵也好,现在的人工作的压力都挺大的。”
明灿没说什么。
没一会。
谢彪把房卡递给她。
“前面楼梯左拐上楼,三楼靠左边里面的房间。”
明灿刚把房卡拿到手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正欲抬脚上楼,一个人影突然从楼梯窜了下来,仿佛一阵风从她的眼前略过,她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小步,止住了步伐。
“彪哥,楼上又没热水了。”
少年白衣黑裤,头发湿漉漉地正往下滴着水,他在明灿的旁边站定,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敲打着木头桌沿,开口声音清冽,像是刚从冷水里浸润许久才出来,凉意袭人。
谢彪刷的站起来,“怎么又坏了,上周不是才喊人过来修过的吗?”
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谁知道你找的什么人。”
明灿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谢彪脸上,结合他之前的介绍和少年的称呼,缓缓吐出两个字,“谢彪?”
谢彪像是已经习惯了别人知道他本名和个人形象不符以后的反应,淡定地笑着打了个哈哈,“本名本名,爹妈没文化瞎取的,你叫我Gerald就好。”说完给了少年一个眼神,“说了让你别喊我彪哥,给我客人都吓到了。”
“其实……”
明灿稍一停顿,“还挺可爱的。”
少年在这时把头偏了过来,他有着一双黑到发亮的眼睛,宛如盛了墨水,发丝上的水珠从他的额间掉下来,白色上衣被打湿一块,就像在春天清晨淌过那满是露水的丛林,沾染了一身的水气。
明灿微怔,“你好。”
许久。
无人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
正好谢彪在这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边把手机打开到通话页面,一边招呼说:“阿树,你带着明小姐在旁边坐一会,我给修理铺老李打个电话,喊他赶紧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
他转身蹬蹬地上了楼。
空气霎时陷入安静,楼下只剩下明灿和那个叫阿树的少年,月光从老楼的门外倾泻进来,映照着屋里素不相识的两人,秋风寂静,只能听见水珠从发丝落下来的滴答声。
不知道多少声以后。
少年悠悠开了口:“你姓明?”
欢迎来到云水街,开启一段关于春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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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首映礼当天。
有网友问了庄盼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次回到十年前的机会,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天?
7月23日。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夏夜。
这次。
她一定要救他。
只是当她回到十年前,却发现现实与记忆出现了巨大偏差,而最令她惊讶的是——
他好像也喜欢她。
庄盼×远望
一个关于夏天和暗恋的故事
走过路过求个收藏!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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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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