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班里安静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简易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一只手转着笔发呆,毕竟英国的学校上课时整栋楼在吵都正常,教学方法和国内完全不一样,那里主张让学生自由、开心地上课,美名其曰解放天性。
一个不留神,黑色水笔被甩到地上,简易眼睁睁看着它滚到余亦时的脚边。
……
真会滚。
这支水笔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在这个冰山脸旁边。
余亦时正在做着桌上的数学卷子,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他在想什么,居然会脑抽到想余亦时会不会做个好人给自己捡?
才刚进这个班没半个小时,简易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正常了。
他任命地俯下身子,一只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去够那只水笔。
还差一点……
简易这时候开始恨为什么自己的手不能再长十厘米,他撑着桌沿的手已经移到了最边上,居然还够不到,真该死,要是旁边这个人没那么多毛病移桌子就好了。
手指尖传来笔杆的触感,简易心里一喜,下一秒,整个人重心不稳,两个膝盖“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手臂做出自然反应一下抓住了余亦时的膝盖,就这样脑袋还结结实实地从底下撞到了课桌抽屉。
动静之大让全班齐刷刷的回头看。
只见简易跪在地上,一手抓着余亦时,一手扶着头。
草。
没脸见人了。
孟翡脸色变幻莫测:“你没事吧?听着怪疼的。”
余亦时侧头盯着“罪魁祸首”,只能看到一个粉色的毛茸茸的脑袋。
简易连忙松开余亦时,低着头摆了摆手:“没事,没坐稳而已。”
他撑着桌子借力坐回座位,趴在课桌上,跪在地上那一瞬间,他疼懵了,仿佛听到膝关节骨头碎裂的声音,“咔”的一声。
还有头,简易倒抽一口气,这桌子钢板做的啊,怎么这么硬,还这么矮,一抬头就撞到了。
简易欲哭无泪。
太丢人了,居然跪在余亦时面前,以后他这张脸往哪搁?
正胡思乱想着,感觉有人在自己桌上放了什么东西,简易从胳膊里抬起头,是刚刚掉在地上的那支黑色水笔,他顺着视线往上看,余亦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简易把胳膊往里收了收,以为自己都这么惨了余亦时好歹也会勉强安慰一下自己,却没想到旁边飘来两个毫无温度的字——
“蠢货。”
“?”
你特么……
简易真的从没见过这么自命清高的人,真是让人不爽。
不想搭理这个人。简易在桌腿上蹬了一脚,借力让椅子后退,把裤管往上撸,看到自己红了一片的膝盖,另一条腿也没逃过,红得彻底。
“我去,你怎么红成这样,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孟翡刚转过头,就看见这惨状,“看着怪惨烈的。”
“医务室在哪?”
“在荣誉长廊前面左拐三楼。”
简易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这个学校的布局,现在处于教学楼,荣誉长廊在校门口左边,离这中间还隔着一个操场,医务室居然比那还远?他差点没气笑了:“你们学校布局设计的真好。”
“那么远,那么晒,还在三楼,我干脆疼死我自己好了。”简易破罐子破摔。
“隔的确实有点远,你也不好过去……”
余亦时自己写着试卷,似乎一点都不想听到他们的对话。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中午我让李叔送饭的时候顺便送药过来吧。”简易把裤脚放下去,他脑子有泡才跑那么远去医务室。
“啥?送饭?你不吃学校的饭啊?”孟翡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半个身子都转过来。
“你们学校中午吃什么?”简易反问道。
“这个不好说,每个窗口都不一样,但是最受欢迎的是红烧牛肉和糖醋鱼。”
简易听着这两道菜,眉头皱起来:“还有呢?”
孟翡摸着下巴回忆:“其他窗口的辣子鸡和羊排也不错。”
……
没一样爱吃的。
简易一手揉着头,一手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给李泞发消息。
【miss:李叔,今天中午送饭来的时候顺便带瓶药酒。】
【李泞:啊?你受伤了?】
【miss:就膝盖跪在地上了,没什么大事。顺便,今天中午吃什么?】
【李泞:额,那个……】
【李泞:简总给我打电话说那边需要我,所以我不在淮城,今天中午你要不尝尝食堂?药酒我订个外卖给你。】
【miss:……】
简易憋屈地把手机扔回抽屉,手肘屈着,手搭在后脖颈上,支在那里准备睡觉。
“怎么了,刚刚还不是这副样子,怎么一转眼就蔫了。”孟翡身子后仰,晃着椅背。
“没什么,中午得吃食堂了。”
“你那个亲戚不来了啊?”
“不是亲戚。”
“那是谁?”孟翡问。
“我家司机。”
“哦,司机。”孟翡点头,转过去刚要看面前的习题,又猛地转过来:“卧槽,司机?你家还配司机啊?”
简易趴着,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起个大早赶飞机,好不容易有个地方休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觉再说。
“那你家是不是很有钱啊?说起来,咱们学校还没有转校生插进a班的。”孟翡说着说着都不想写题了,看简易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哎?你要睡觉?”
简易没说话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调整好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白色短袖贴着后背,突出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浮动。
上了两节自习,柯景走进班的时候就看见整个班上的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最后一排那个粉色脑袋在睡觉。
她由远及近地走过来,孟翡想叫他,可顶不住柯景的死亡注视,只能欲盖弥彰地咳嗽几声——
“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简易,起来,老柯来了)。”
柯景一眼识破这种小把戏,走到孟翡身边的时候特地停住了:“某些同学生病了就回家去,别在这里传染别人。”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
孟翡被柯景这么一拍,身子一抖,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站在余亦时的桌子旁边,看简易没有要醒的意思,示意余亦时叫简易起来。
余亦时:“我叫不了。”
“怎么?”柯景一挑眉。
“不熟。”
柯景:“?”
她像是第一天认识余亦时一样,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反倒这位,继续面不改色地写着卷子,好像刚刚说出那几个字的不是他。
“什么歪门斜理。”柯景摆摆手,绕个弯又要出教室,“把他叫醒,让他来我办公室。”
余亦时没动。
坐在孟翡身边的女生嚼着口香糖回头,“时哥,你怎么不叫他?”
“不熟。”
孟翡对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深恶痛绝:“你瞧瞧你瞧瞧,多冰冷的两个字,从一个三十几度的人嘴里说出来,许愿,你冷不冷?”
“还行吧,习惯就好。”许愿耸耸肩,“那你叫他起来?”
“你怎么不叫?”孟翡说,“据刚刚那一番聊天,得出结论,简易多少是个少爷,我可不敢得罪。”
“毛病,那我叫。”
许愿用笔杆戳了戳简易的胳膊:“嘿,起来了。”
简易的指尖轻微动了动,少爷起床多少是有起床气的,他把眼睁开一条缝,正要发作,看见自己对面是个女生,又再次闭上,直起身子虚虚地抓了一把头发,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残留的困意,木着脸坐在座位上。
“别睡了,老柯叫你去办公室呢。”孟翡看他起的这么艰难,为简易第一次直面柯景感到担忧。
简易用力地眨了几次眼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才开口:“办公室在哪?”
“这个啊……”孟翡指着教室后门,“你出去直走最里面有个办公室,进去右边数第三张桌子就是。”
“谢谢。”简易站起身,椅腿擦着大理石地面,发出窸窣声响。
办公室倒也好找,简易敲门进入,来到柯景的办公桌前。
“老师,你找我。”
柯景正悠悠地喝茶,见他来了,抛给他一块糖:“喏,见面礼。”
简易剥开糖扔进嘴里,“谢谢老师。”
“我叫你来呢,就是聊聊天,一是问问你的学习各方面情况,二是看看你未来的计划。”柯景说,“我看了你以前的成绩,从英国转过来的英语肯定好,你的文科都很棒,理科就有些拉垮了,数学150分的卷子你居然只能考一半?”
“这个……”简易干笑几声,脸上有些挂不住,“理科就不是人学的嘛。”
“不管是不是人学的,你是人就得学。”柯景又抿了一口茶,“不然你高考怎么办?淮城高考可是很残酷的,不过你也是,转哪不好非要想不开来这个地儿。”
“我去哪不是由我决定的。”简易对此已经习惯了,“简洺禹在哪我就得去哪,能有什么办法。”
“简洺禹?你爸?”
“是啊。”
“这名字挺耳熟啊。”柯景把茶杯放下,“还没开学那段时间就听别的老师说什么简总给学校捐了几十万,本来我没记住名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这种事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吗,简易摇了摇头,但一想到简洺禹的行事风格——
算了,随他去吧。
“老师,这种事情其实可以不用记的……”
“那倒也是,扯远了,你现在这个成绩要好好提升啊。”
“老师。”简易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实话我在这待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说不定我今天转过来,半个月我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柯景估计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学生,就算遇到的也都不会像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她面上闪过诧异:“那你最后在哪里高考?”
简易也想给她一个明确地答案,可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确定。”
“好吧,不过就算是这样,你的理科也要加强。你同桌是余亦时,有时候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回去吧。”
简易内心吐了一口老血,得了吧,问余亦时题目,干什么,我脑子有病就爱听他骂我蠢货?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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