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烨离钟蔚足有百米，尽管在确定是他的第一瞬间就冲了出去，仍赶不上鬼手下落的速度，而全身上下的法力都在对付捕卫时消耗殆尽。

钟蔚全身剧痛，动弹不得，大睁的眼眸中映出漆黑阴森的鬼气——

他是魂魄状态，受此一击，难保生路。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冰凉的青色流光横空截入，硬生生和那鬼气撞上！

轰！

鬼手由外及里层层爆开，化作腥臭黏稠的黑水淅淅沥沥泼洒而下，未及落地，化作缕缕黑烟，飞回各自主人身上。

在场的所有鬼，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纯粹的威压。

以及彻骨寒气。

空中，青色和蓝色的流光相互夹杂，滋滋作响，宛如几十上百条灵蛇，穿插游动，诡异又灵动。

屋檐之上，元玉迎风而立，月白衣袖猎猎纷飞，他垂眸，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众鬼，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憎恶，只有漠然。

“当诛。”

声如玉碎。

黑色天穹下，他额头龙角剔透如琉璃，格外显眼，身后修长有力的龙尾缓缓摆动，拖出冰蓝色流光，恰似夜幕上的闪电。

“他是，是......”

钟烨听到鬼群传来颤声轻咛。

“青，青龙......”

多亏元玉争取的几秒钟，钟烨已经赶到钟蔚身边，后者死死盯住元玉，眼里情绪激荡剧变，极度复杂，震惊、愤怒、仇恨、挣扎，截然不同的情绪相互撕扯，他脸涨得通红，由于过于激动，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鬼群僵立。

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

钟烨本以为钟蔚受了内伤寸步难行，但一通检查，发现没有，还从他身上找出保命符，薄薄一张，没有使用痕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这张保命符有触发条件？钟蔚没有触发所以没有受到保护？

他草草扫了那符一眼，正想把对方拉走，钟蔚突然一口气上来，竟然活动自如了，视线仍然没有离开元玉，欲言又止。

在看到那有些眼熟的青蓝影子时，他瞬间明白了眼前的是谁。

青龙。

他攥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己曾扬言要杀死青龙，但现在，最为憎恶的神兽救了他一命。

青龙并没有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眼下并不是该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钟烨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跑。”

千言万语涌上钟蔚喉咙口，很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亲近神兽，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但最后只说出两个字：“你呢？”

钟烨抬眼望向屋顶之上的月白。虽然元玉的出现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但他难以杀掉在场所有鬼魂，而后者的沉默和忌惮随时都有可能转换成追杀。

处境仍不安全。

“我等——”

钟烨话没说完，直直望向一处，瞳孔微缩。

竟然笑了一下：“不用走了。”

钟蔚也望去，一盏绿色的鬼火从楼阁屋檐下飘出。

接着，更多莹绿色的鬼火从各处飘出，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影，又像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飘到眼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域主大人来了！快跑！”

鬼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就像冷水溅到热油锅里，刹那间尖叫迭迭，恐惧如瘟疫蔓延，他们争先恐后地溃散奔逃。

鬼域域主就这样在周围鬼火绿光的映衬下往前飘来，弥漫的黑雾源源不断地从他衣角下散出。十二串晃动的珠链悬在脸前，微微晃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最终随着他站定而静止。

死寂。

域主、元玉、钟烨和钟蔚，四人的站位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域主的袖子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黑雾，如同长了眼睛的蟒蛇，无声无息而又无比快速地散开，鬼域域主的真正实力不可小觑。

他居高临下，那张半烧毁的脸庞隐藏在暗处，显得格外阴鸷。

域主嗓音阴森：“之前放你一马，还敢来第二次。”

“不自量力。”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极高的压迫性。

鬼域是域主的主场。没人能在这里击败他，尤其是现在的钟烨他们。

钟蔚咬牙，大脑飞速转动，想找出一条生路，却见钟烨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捡起刚才扔开的保命符。

钟蔚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钟烨道：“用。”

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接下来对方会做什么都不用再用脑子想，钟蔚道：“你送死啊？”

钟烨没再回答。

只是心想，事情还剩挽回的余地。鬼域域主不知道他们有出去的途径，这是最后一线生机。

钟蔚不能用保命符，但他可以。他出去吸引火力，钟蔚抓紧时间开个阵，只要时间卡得好，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鬼域域主或是出于蔑视，或是谨慎，总之没有先动手，只有衣摆不断鼓动，黑气弥漫。

钟烨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看自己。

他眼睛盯着域主，手从脖子上摘下红绳递给钟蔚，后者瞪眼没接：“这什么？”

钟烨不言，往他怀里一扔。

元玉跟他俩不同，纯粹是因为红绳上挂的鳞片才进来的。钟烨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被迫卷入这场危机。

红绳能出去，元玉就能出去，而且大概率直接瞬移回家里，不会暴露在祖宅内。

域主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钟烨站起来，攥紧了手中的符。

域主的眼神似乎有了变化。

他纹丝不动，但钟烨感到一股惊人的威压。

手脚僵硬。难以言表的森寒气息带着侵略性，一股脑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扩散，侵蚀，几乎连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冰冻。

不对。

钟烨心头一动。

上次，鬼域域主给他的压迫感分明没有这么强大，现在过去了一个月，就算对方实力有所提升，也不该让他像现在一样，僵硬不能动。

还是说，是他自己，变虚弱了？

咕咚。

钟烨竟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像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胳膊连最基本的撑地反应都没有，后脑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剧痛从脑袋传到全身，脑中嗡嗡作响，他怀疑自己被磕成了脑震荡。

想站起来，但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视野中只有鬼域黑灰的天空。

无名在半空中翘起二郎腿，嘻嘻哈哈：“小子，你要完蛋了。”

耳边是钟蔚难以置信的吼声：“你怎么了！”

钟烨听到风的声音，风里带着浅淡的海盐味，上身被迅速搀起来，视野中是元玉微蹙的眉眼，有些焦急而茫然。

元玉将手搭在他额头上，神兽的灵力在瞬间游遍钟烨全身，在每一处血管、筋络里受到了不知名的阻碍，好似被石头堵住的河水。

钟蔚急道：“他防御能力比我强得多，现在我还没事，他怎么先不省人事了？！”

不远处的域主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在寂静钟格外刺耳，钟蔚猛然扭头怒视他：“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域主的目光透过摇曳的旒珠，落在了钟烨身上：

“死到临头。”

他终于有所动作了。

抬起手，冰冷的黑雾从指缝里大片大片地涌出，像是无数的夺命恶鬼，气势汹汹，距离霎时拉近！

钟烨感受到了，但仍旧无法动弹，他只能僵直地、麻木地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虫蚁啃咬般的痛感地从每一处皮肤传来，如同潮水。

他感到青蓝色如海浪般的灵力如同爆炸的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听到噼啦啪啦的爆破声，然后重归寂静。元玉的眼眸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河。

域主勾起嘴角：“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冷笑道：“垂死挣扎。”

钟烨被轻轻放平回地上。

黑色和蓝色的气雾碰撞，爆发出强大的气浪，钟烨感觉五脏六腑受到巨大冲击，一阵阵反胃。

他看见钟蔚在这气浪中脸色煞白。

他看见无名虚化的身躯突然变得真实，因为身上的障眼法解开了。元玉不会主动给他解。

视野里的天空开始模糊。

他在被冻结。

钟蔚又把他扶起来，急匆匆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还能活吗？”

得不到回答。

钟蔚咬了咬牙，想从他手里扯出那张保命符，但它像和皮肉连为一体，卯足了劲想硬撕，压根撕不破。

钟蔚骂了句什么，钟烨已经分辨不出了，他的意识在沉入深渊。

事实证明，人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恐惧，至少对他而言。域主，域主，域主。他不断默念这个名字，回想关于他的一点一滴、一字一句，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努力用最后的神志思考，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妄图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但思维和五感都在离他而去，甚至疼痛都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困倦和麻木。

听不到声音了，世界前所未有地寂静。沉重的黑色侵占了视野四角，缓缓向中间靠拢。

最后一个画面，他看到锋利的青色灵力逼到域主面前，被不疾不徐地躲开，带起的风让旒珠串子飞到一边，露出下面半烧毁半阴沉的脸。

等等。

这张脸——

思维骤然截止，钟烨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因为写得太过梦游所以有点心虚

球球你别梦游了好吗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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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