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清明那场高烧之后，我总是做噩梦，头痛。去医院看，又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医生只能给我开了点安神的药，但也没啥作用。

我在头痛之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又觉得记忆里好像多了点什么。算了，反正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就这么到了五一。

我们学习小组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也就是五一假期除最后一天外，每天都要到教室里来学习。早上九点到，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五点回家。

老爹看我这么主动学习，乐坏了，带我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让我带到学校给大家吃。于是我每天都会塞半袋书包的零食过来，一般吃完的时候，也到该回家的时间了。

陆九天不知道为什么也天天过来，感觉他莫名其妙地很喜欢呆在学校，但是又不是在学习。每天到得比我们晚点，我们回家他也回，但我们不主动找他，他也不说话。

“喂，陆九天。”我一边啃薯片一边用笔戳了戳陆九天跟纸板一样薄的后背，“那帮人还找你麻烦吗？”

“没有了。上次遇到一回，他们像没看见我一样走了。”

“那就好。”

“呵。”杨澜笑出了声，“上次肖港回那个样子，把那几个黄毛吓得够呛。”

“什么什么啊，肖港回做了什么？”

我好奇地趴到杨澜桌上。

“肖港回不是个子很大吗？那天去找他们算账，他直接走到黄毛头子面前，一把抓住人家后衣领讲道理，吓得那几个人动都不敢动。”

“咳咳，‘再敢惹事，全县城没监控的地方我都知道，懂吗？’”

杨澜学得还挺像，把我逗笑了。

“我那时候要是没请假就好了，肯定去凑热闹。”我深表遗憾。

“哪里有热闹？”

林小年迷迷瞪瞪地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眼睛都没睁开就要凑热闹。

“没热闹，是在说那天去算账的事。”

“哦，那天啊。没什么意思，才说几句话，那边就吓破胆了。”林小年又睡了回去，“我再睡半个小时，等下叫我。”

“怎么这么能睡，能不能学学林玲？林玲都跑到小树林读英语去了。”

“大家都在呢。”谢安欣走进教室。今天穿了一套粉色的lo裙，配上她微卷的头发，加上头饰和手饰和包包，非常可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哇塞，小公主，今天怎么穿这么漂亮？让我摸摸。”

我一下子跑过去，闻到谢安欣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头发精心打理过，裙子也熨烫得很好，非常完美。

“嘿嘿，妈妈给我搭的。”

“穿这么隆重，是有什么活动吗？”

“嗯。我来教室拿点东西，等一下就要去秋实姐姐家玩了。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姐姐。”

“秋实？原来她叫秋实啊。她家在哪，你怎么过去？”

“她家在省城，等一下我坐班车去。”

“班车要四个小时呢，你一个人吗？”

“嗯。秋实姐姐会到车站来接我。”

“那你注意安全哦。”

谢安欣在自己座位上找了找东西就走了，我注意到她唯一带走的是她的扑克牌。

正巧林玲也回来了，她们俩在教室外打了招呼。谢安欣走了很久之后，林玲还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看什么呢？”我走出教室，拍了拍站立不动的林玲。

“就是觉得，安欣好可爱，她的裙子好漂亮。”

林玲笑着回答我。

这么想想，好像从没见过林玲穿裙子，平时穿的衣服也总是暗暗的，不像小女孩该穿的衣服。

“等下我陪你去买衣服呗。”

“买衣服？等下？”林玲语气惊讶。

“嗯。我也没见你穿过裙子，正好去买一条呗。”我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平时的衣服都是家长买的，自己应该没有买衣服的钱吧？

“钱倒是有，姑姑给零花钱挺多的，我也都存着。只是我没有自己买过衣服，也不会讲价什么的……”

“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万一都太贵了，那就不买了。”

于是下午四点，我们就提前回去了。林小年和杨澜表示对逛街没兴趣，没有同来。

县城里有一个旋转商场，专门卖学生的衣服。风格多样，价格也还过得去。林玲是第一次来，有点茫然地跟着我走。我问她喜欢什么，她也答不上来，我只好按自己的喜好给她选。

第一次给她选了一条有绿色花纹的连衣裙，大小合适，长度适中。面料透气，不会觉得不舒服，也不影响平时的动作。绿色也很衬皮肤，显得皮肤很好，很有气色。跟头上戴的发卡也很适配。

我和林玲互相对了一下眼神，都觉得挺满意。我问老板价格，老板说80。我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下，说再看几家，拉着林玲就要走。老板这时叫住我们，说诚心要的话70拿走。我让老板给我留着，一个小时后要是还是喜欢就来拿，老板同意了。

“你觉得这条咋样？”

“挺好的。不过，我想再看看别的。”

“那就多看看，万一遇到更合适的呢。”

林玲在下一家店看中了一条背带裙，我的目光也被墙上的工装裤吸引。我们分别换上这两套，站在镜子前嘀咕。

“你觉得咋样？”

“裙子有点厚，夏天穿会热吧？”

“我这裤子也是，感觉不透气。”

我们达成一致，把衣服还给老板后飞快溜走了。

上了一层，这一层的风格又不一样一些，比较简约。林玲选了一套短袖衬衫加中长裙的套装，我看中一套吊带超短裤，结果太小，又没更大一码，只好作罢。林玲试完，尺码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左看右看，又觉得太普通了。

再往前，粉色的纱裙，不合适。

再往前，深蓝半身裙，太老气。

……

兜兜转转，我们把商场逛完，得出了一致结论：

还是第一条最好。

我们回到第一家店，跟老板唇枪舌战一番，把价格砍到了55。正欲离去，看到旁边挂着的一堆T恤里，有两件特别合眼的。

“老板，这两件怎么卖？”

“眼光不错啊妹妹，20一件。”

“能便宜点吗老板，你看我们都买一条裙子了。”

“那15，不能少了。”

“25两件。”

“行吧！”

我和林玲拿去试穿，一件绣着兔子，一件绣着小熊。正好我们穿着都合身。

“不错，今天收获颇丰啊。”

“跟班长一起逛街真的很开心呢。”

虽然林玲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时不时就会摸一下手提袋里的裙子，看得出来是很满意的。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也特别开心。第一次和朋友逛商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吧，我第一次跟朋友逛商场，是和谁呢？

星羽。

“班长，怎么了？”

林玲跟着我放慢了脚步。

“林玲，你记不记得，我有个朋友叫星羽？”

“我知道，三班的楚星羽。”

“我跟她，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她认识了楚玉，我们的关系就渐渐不像从前这么好了。到现在，也已经不联系了。”

林玲沉默了一阵，构想如何回答。

“朋友是相互选择的过程，或许，大家只是在选择更适合的人。”

“是的。我曾经以为，是她主动选择不再和我做‘最好的朋友’，现在我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在乎她的感受，所以，她便无法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了一眼林玲和她手上的手提袋，同样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中，只是主角不同。

“星羽喜欢逛街。最开始，我也会很开心地陪着她，后来渐渐地就觉得烦了。我不喜欢她总是挑来挑去，问我的想法，不喜欢走很多的路，看很多的店。我已经很久不会像今天和你一样，跟她一起开开心心地挑衣服试衣服了。”

“不，不止逛街。我不喜欢和她一起学习，一起看电视。是我不珍惜这段关系，是我太不照顾她的感受。可是我想，楚玉和她应该会像我们今天这样开心地逛街，开心地做所有事。”

我沉浸在回忆中，林玲想了很久才想到如何回应我。

“班长，人都是需要成长的。你会慢慢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就像我慢慢学会表达自己的感受。人和人相遇的时机也很重要，也许你和星羽认识得太早了，早到你还没学会考虑她的感受，她也还没学会向你表达她的需求。这不是谁的错，只是大家注定是彼此成长的一部分。也许，再过几年，你们都理解了对方，会再成为好朋友的。”

我想了想那样的场景，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又有点湿润。

“我和她是否还能成为好朋友，已经不重要了。时间在前进，没有必要抓着过去不放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林玲家门口。正是晚饭的时刻，这里又是饭店一条街，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班长，我们家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很好吃，不知道你吃没吃过。”

“我一般在家或者学校附近吃，应该是没吃过的。”

林玲想了一下。

“班长，你家是在阳光家园吧？”

“嗯。”

“从你家到学校，会经过我家。”

“嗯，对。”

“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林玲歪头看我，“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

我没有立即开口，不是因为不想答应，而是脑海中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句话，本应该是我先开口的。

但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邀请林玲一起上学呢？头痛的感觉再度袭来，好像有很多虫子在我脑子里爬。

痛。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东西，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