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郎叶一转过身：

“既然你明知道这个世界复杂阴暗，那你不积极为自己抗争的理由是什么？”

总不能告诉你，我对速度和胜利贪婪上瘾吧？

至今为止的人生全都扑在这一件事上，离开赛马界，我要去哪里获得这种快感？

何况自从年少成名，就在赛马界一直被众星捧月，虽然自恃清高不屑去沾染那些肮脏，但其实早就同流合污了。

除了妥协然后共存，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我还记得你刚来草原时的状态，你现在比那时候还糟糕！明明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状态好了很多！”郎叶一小心地凑过来，满眼都是亮闪闪的真诚：“申岚，让我帮你吧？”

住嘴吧郎叶一，你越纯粹得刺眼，越显得我不堪……

申岚故作不耐烦，把目光甩向一边，长叹一口气：“你不能睡完了就闭嘴走吗？”

“什么？”郎叶一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申岚继续是那副让人火大的死脸，没有一丝表情：“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郎叶一瞬间被点燃，再也压不住情绪，喊了出来：“怎么可能是为了这个？！！”

申岚目光下移，装作掸了掸骑师服上的尘土：“不然为了什么？除了这个我和你还有什么？”他语气里满是不在乎，却始终没敢看向郎叶一。

“你在说什么？”郎叶一似乎意识到了申岚言行的反常，没有再随着他的挑衅升级自己的愤怒：“碾压我的感情很爽吗？双脚陷在泥潭里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推开我？”

“哈？我推开你？我第一时间就告诉过你我会走，你也接受了啊？”

话题终于被带到申岚早先就设计好的轨道上，他甚至都感到一股肆无忌惮在推搡着他的话语。

而郎叶一这边显然又急躁了许多：“但是后来不一样了啊，我不信你没有这种感觉！我在心里回想过无数无数遍，每一个细节，我十分确定，我们后来不一样了！怎么能一句话都没有就结束了？！”

一句得意忘形的话，好像狡猾得绕过了脑子，抢着从申岚的嘴里冲了出来：

“……开始过吗？”

“…………”

郎叶一脸上的情绪，好像“唰”的一瞬间随着申岚的这一句，尽数被吹散了。

看吧，要瓦解你所谓的感情，简直轻而易举。

郎叶一盯着申岚，淡淡的，深深的，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语气平静下来许多：“你太矫情了。”

“？”

申岚十分不确定郎叶一是什么意思。

“你的敌人不是我。导致你痛苦的也不是我。我不想看你受伤，但你也别想这样伤害我。”他继续平静得有些可怕：“我不能由着你这样平白消耗咱们彼此的感觉，有些最基本的事，你得自己整理清楚。”

为什么突然间依稀有一种他成了上位者的感觉……

“申岚，如果你变本加厉地扮演混蛋就是为了轰我走，那你打住，我可以走。”郎叶一目光坚定，语气更坚定。

等等……

为什么心里突然这么焦躁，明明是我让他走的……

郎叶一：“你说的对，之前我们确实没有一个好的开始……过去的，到此为止吧。”

等等……

申岚感到，郎叶一的一字一句，都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万般算计，总以为自己是手握缰绳的人，却忘记了腿长在对方身上……

不要走……

郎叶一也是果断，眨眼的功夫已经握住VIP室的门把。

“放心，我永远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再见。”走出门之前，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小声嘟囔道：“哈，心口好难受……”

不要走！

我不是真的想推开你！

我只是害怕……

怕被你的耀眼逼得无处遁形……

意识到郎叶一已经踏出VIP室的门槛，申岚终于迈开铸在地板上的双腿，追了上去。

郎叶一，我……

刚要拉住郎叶一的一瞬间，守在门外的崔助理和走廊尽头巨大屏幕上映出的赛场一齐撞进视线里。

现实，这才是现实，差一点就忘了哪一边才是属于自己的现实……

申岚的手终究没有碰到快步离开的郎叶一，只有耳边传来崔助理的声音：“申选手……要追吗？”

“……帮他订张今晚回去的机票，送他去机场吧……”

说完，申岚快速转身钻进VIP室。

******

“等一下！郎先生！请等一下！”

郎叶一不想理会身后崔助理的喊声，脚下走得飞快。与下面人声鼎沸的看台不同，这条连接着vip室的走廊里四下无人，安静又昏暗，只有鞋子摩擦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的沙沙声。

刚才来的时候，郎叶一心里全是即将和申岚见面的期待，都没注意到这条走廊竟然这么昏暗又这么长。

还好走廊的尽头就是下去的电梯，不至于迷路。郎叶一心想。

“怎么了？”

还有几步就到电梯了，郎叶一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抬眼看去，那人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走来，领带挺括，连头发丝都透着几分矜贵。他整个人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

——郎叶一认得他。在草原上虽只寥寥几眼，但他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啊，Allen……”崔助理已经追上来。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崔助理张了张嘴，却顿住没说出话来。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很快Allen就像是了然于心般的轻笑起来。

他身上的香水味钻进郎叶一的鼻子里，味道有些浓，郎叶一不禁揉了揉鼻子。

“申选手让我给他订了机票，送他去机场。”崔助理用眼神指着郎叶一，避过了所有Allen不需要知道的细节。

“你告诉他，我去吧。”Allen抬抬手，示意崔助理不用跟过来。

“这怎么行？！”崔助理明显被Allen的提议吓到，怎么可能让哈纹山的总Boss送一个毛头小子。

Allen却笑笑，道：“接下来还有比赛，你还是陪着Rylan吧。我开公司的车去，很快回来。”

在Allen明确坚持的事上反复纠结浪费时间绝对是不明智的，崔助理只好努力表现得非常勉为其难，转过身对郎叶一说：

“郎先生，给您订了今晚回H市的票。虽然我不知道您跟申选手发生了什么，但都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回头忙完今年的比赛我找机会去补偿您。然后……”

崔助理又上前一步，更小声地说：“现在我们老大非要开车送您去机场，求您一定记住，千错万错都是申选手和我的错，您可千万别惹他……”

和郎叶一交代完，崔助理快步向前帮他们按下了电梯。

******

很快郎叶一就坐进了哈纹山在香港分部的专车，而且是哈纹山的老大亲自开的车，车里的气氛可谓是尴尬至极。

郎叶一不自觉地看向车窗外。

HK与草原的气氛完全不同，繁华而拥挤。郎叶一却无心欣赏这城市陌生的风景，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但他的英语水平并不能支持他与Allen进行如此复杂的对话，加上多少有些顾及刚才崔助理的叮嘱，所以他只好努力保持着沉默。

即使是坐在后排，Allen的香水味还是飘了过来，充斥着整个车内的空间，令人不适。郎叶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在哪闻到过这个味道——申岚身上偶尔散发的香水味，应该是同一款。

真是奇怪，明明申岚身上的香味是带着清爽的香气，为什么Allen身上却是这种甜腻的浓烈的味道。

当时在草原上，只远远一眼，郎叶一就认定了申岚和Allen之间，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郎叶一便没有由来地讨厌这个人。

像是查觉到郎叶一的视线，Allen抬眼从后视镜看向他。

视线相碰的一霎那，郎叶一下意识地逃开，Allen却勾勾唇角，轻声地笑了。

连这轻笑，都和申岚是那么的如出一辙。

不！申岚并没有他这般虚伪，这么的……令人厌恶。

郎叶一表面装乖，脑子里却想象着各种挑衅Allen，甚至想着薅住他笔挺西装的衣领，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波澜不惊，永远保持这副虚伪的样子。

“冷吗？”Allen的声音打断了郎叶一的幻想，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疏离而淡漠，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还好简单的英文对话他可以应付，刚想开口，Allen已经伸手去调空调的温度，并没有等郎叶一的回答。

“不冷！”

郎叶一还是大声回答了他，——就像是没有看见Allen调整空调的温度一般。

他突然意识到，申岚的阴暗与压抑，也许都是拜这个人所赐——看似给到尊重和关怀，实际满是控制。

想到这，他又提醒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毕竟他没有任何的根据，全凭直觉罢了。

只不过，郎叶一敢肯定Allen听见了自己说的话，但却毫无反应。

身为申岚的老板，郎叶一以为他执意要开车送自己，是为了单独对自己说些什么，但Allen没有。

郎叶一又尝试他会不会对自己的”放肆”做出些反应，然而，Allen也没有。

就像是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洞悉了一样，Allen脸上始终是那毫无变化的微笑。

这个人真的有点可怕，似乎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拉进反复内耗的深渊……

Allen大概对HK很熟悉，即使没开导航，也准确无误地抵达了机场。

在郎叶一感觉到自己情绪快要爆发的时候，车终于停了。

Allen从后备箱取出郎叶一的行李，郎叶一忙接过来，有些腼腆地轻声道了谢。

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Allen很有风度地对自己笑着说：“好了，那看来到此为止了。（Well,This is where it ends.）”

这一句郎叶一不光听懂了，而且准确接收到他的话里有话。

他站定转身，努力掩饰着瞬间奔腾起来的心跳，用非常平静且从容地语气回道：“那可未必。（We’ll see.）”

说完，转身径直走进机场大厅。

这短短一个小时的相处，已经让郎叶一想反抗的情绪达到顶峰。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反骨怂恿自己怼了他，而且应该怼得还挺漂亮！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脚步也变得异常轻快。按照崔助理发来的信息，郎叶一很快找到了值机柜台。

“先生，头等舱这边请。”

扫过他的证件后，地勤温柔地把他领到另一边的柜台。

头等舱……还真没坐过。

也算能体验一下了。

不对！

此刻郎叶一刚刚怼过虽然不知道有多厉害，但应该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他觉得自己牛B坏了，脑子一直在飞速奔跑，紧接着突然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自己鼓起了万般勇气，好不容易离开草原来到HK，在这里还没呆够24小时，这城市的风景还都没看过，好吃的都还没吃过。

昨天还在网上查了攻略，本来想着也许能和申岚一起去玩玩的。

怎么就差点被申岚牵着鼻子走，又遂了那个Allen的愿，准备回去了？

“小姐姐。”

郎叶一向前探探头，用无比灿烂的笑容对正在扫描信息的工作人员说道：

“这个机票，能不能改签啊？”

射手座的申岚和双子座的郎叶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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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再会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