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花心不若怜花情

“正同那古剑冢的椰子一样,植物本就是吞吐天地的自然精萃。经年累月,便会成为一个世界的界眼。诸位用血棠花来窃取念力,把这血棠花种满了冥界;血棠花便窃走了冥界之魂,成为冥界的界眼。”

“何其有幸,血棠花吞吐了我的魂灵,却反过来与我的心魄融为一体。”

在花枝卷起的狂风间,祝昭拼命尝试听清每一个字眼。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这般无措,她只能望着眼前纷乱动荡的一切,连剑都拔不出。

随着谢珩温声低语,墙壁被疯长的枝桠撑破,那金碧辉煌的外壳剥落,内里所有人与物都**地暴露在了那轮巨大的圆月之下。

一棵大树从正中央生出,与无数垂落的花枝连在一起,繁盛缠绵。正中央是谢珩斜倚在上,被枝条紧紧裹缠着,恍然间人已生花,花已成人。

乌丝如瀑般被月光勾勒,每一缕都泛着微光。他闭眼,掀下银质面具,随手碾作粉末扬去空中。银白混入血棠树海,缠出花香绵延的轮廓。

他轻轻挥手,整片血棠花海都随他一起起伏,搅动着天地间的尘埃与洪流。

“‘满堂花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血棠花怎样?”

谢珩缓缓睁眼,左眼仍是猩红一片。他润声轻笑:“既是齐宗之人,还看不出来我是什么意思吗?”

他虚虚起身,飘然踏步,步步生花,径直走向问话之人。花枝随着他簇拥而去,而后替他缠起那人身形,举至空中。

谢珩懒懒抬眼,仍是笑着:“血棠花榨取门派弟子魂灵,而我亦是其间花下亡灵。你们这些受尽了其间滋养的附骨之蛆又怎会不熟呢?”

那问话之人同周身同伴皆是暴怒,纷纷爆出强劲内力,轰然袭向满堂花枝与谢珩本人。枝干被凌空折断,花瓣尽散,荡起天地一片迷蒙。

谢珩却似乎毫不在意。他随手挥退一波又一波念力,再一抬眼,方才断掉的枝桠霎时重新萌芽长回。

他漫不经心道:

“既然各位长老不愿称自己为鬼,那么在下来称。在下亦是叛派之人,却又不止是一人,而是千万血棠花下魂灵所化之厉鬼。今日,便借开朝以来惨死于吞魂窃力的亡魂之名,奉上血棠花心,特来与各位相见!”

……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厉鬼?

祝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想要冲上前去,向几个月前那样捏住谢珩的下颌,逼他抬眼看她,逼他回答她的问题。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他为何称自己为厉鬼,问他究竟被血棠花怎样了。

可无数花朵盛开,无数人影涌上,无数刀光剑影,皆随着月光起起伏伏流于夜空之下。所有人都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所有人都对他恨不得杀之后快,独她不同。

是以祝昭只能怔怔留在原地。

不知哪位大能忽而抚掌,放声大笑:“血棠花怎可能屈于你一人之下?不过是一个用装腔作势的障眼法来唬人的小鬼,还敢威慑吾辈?”

谢珩抬起鸦青眉睫,温和地看向他:“是吗?”

话音刚落,那人忽而被一道花枝缠起,高高抛向空中。在此身被夜空压裂之前,那人终于看清:

这冥界的所有血棠花,此刻都遥遥连成一片,顺着谢珩呼吸起伏。

一阵血雾落地,四座鸦雀无声。

一位持刀老者忽地逼近,抬刀劈向谢珩与花枝交缠的周身,怒喝道:“宵小叛徒!岂容你来玷污镇派之花?”

谢珩漫不经心抬手扬起一段藤曼,缠住面前老者的脖颈,轻叹了一口气:“我倒是确实不敢妄自与血棠花相缠。不如这样,我们做笔交易:若你们能买走我的心脏,我这心中的血棠花种便就随着各位去了,想碾碎还是想重新种下,任您处置。”

那老者随他最后四个字落下被轻轻丢开,正铁青着脸大口喘气,在心中悄悄庆幸自己的苟活。

可一朵花从他身下盛开,瞬间笼住他的身形。下一瞬,他便与花瓣一同烟消云散,晕入月色之中。而月下的谢珩毫无停顿,继续笑道:“若你们买不走,我便奉血棠花之心、顺千万亡魂之愿,取走诸位性命!

齐宗之人对视一眼,皆是傲然忽略了那“做交易”的选项,涌上前去与他厮杀,试图杀人取种,甚至包括身边的“魈”。

其余人想逃,却又被那无处不至的花枝逼了回来,直直迎上了谢珩笑意盈盈的眉眼:

“哦?阁下便没干过吞魂窃力之事了吗?”

而后,顷刻间荡为齑粉,烟消云散。

谢珩于花海血香中忽隐忽现,所至之处,血雨腥风。而祝昭独自立在纷乱之中,静静地望着眼前混沌一切。“魊”也未动,站在她身侧,低声开口:

“我猜,他还是你的好师兄。”

在他们附近的血棠花好像听懂了,轻轻地颤了颤,试探地伸来了一道枝桠。祝昭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看“魊”。她只是伸手抚向了那枝血棠花,鼻尖凑上,轻轻一嗅。

不同于花瓣的妖冶血色,这花间反倒是一股清淡的香气。

不是凡间她曾闻过的那个甜腻花香,这里的血棠花香散着一股独属于谢珩的凛冽清气。哪怕她已抬头挪开了花枝,鼻尖仍是萦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挥之不去。

那花好像认识她,轻轻地摇了摇花枝,缱绻地蹭了蹭她搭在花上的手指。

祝昭收回手,那花匆忙温柔追来;忽而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顾忌,呆呆地留在了原地。随后,几朵花于枝头飘落,落到了她的眉间,好像在说:

“明玉,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师兄。”

祝昭抬眼,直直看向月下某处,与谢珩遥遥对视道:

“是与不是,你来亲自与我打一架才能知道。”

远远地,谢珩摇头笑了。他未曾停下手中杀戮,仍任由血棠花榨取着他的全部魂魄疯长。

人鬼殊途。我又怎敢沾染你的手头长剑?

……

不知有多少人影死于花下,而谢珩却风轻云淡,似乎安然无恙。可祝昭分明瞧见,谢珩每斩杀一人,身形便更深融入了血棠花一分。

而他人却浑然不觉,只是在又一批大能死于花下后,忌惮地纷纷停手。

纷乱稍歇,“魈”向前一步,问道:“你是谢珩吧。说吧,你需要什么?我们要用什么来和你买这血棠花种?”

谢珩终于停下脚步。他静静地立在月下,轻笑开口:“这打打杀杀的多么不好啊,终于有人愿意问我了。”

几朵棠花自他的脸颊绽开,又簌簌掉落。他的右眼此刻也染上血红,却仍是十分清明。

明月里不知何时起了笙箫,谢珩也不继续说下去,而是哼了一段小调:

“风骤雨疾,一霎时魂断花汀。护花人今何处?空留我,月下声咽。”

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打破这诡谲景象。只有祝昭忽而想起一月之前他在船上,便是冲自己哼了这曲小调。

从幼时,师兄便是爱花之人。他总是在院中种下各方奇花珍木,而后为小师妹采一瓶好看的花木,摆至她的床头,让她的房间永远盈荡着淡淡清香。

可她从未开口问过谢珩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在恨些什么。她也曾拔剑护在他身前,却未开口问过他的花究竟开在哪里,又被怎样的风雨所扰。

她找回了师兄,可却未曾问过师兄的心在何处。

若她在从衡州打马踏向相公山时,若她在南海的船上,若她在......是否师兄也不至于如今沦为花间厉鬼?

......

她恨他。更恨明明在意他至极却从未真正关怀过他的自己。

一曲笙箫散尽,谢珩终于开口:“你们可用念力来买我的心脏。物归原主,虽人死灯灭,但可以把你们和你们的同门曾用血棠花窃取的念力还于天地,再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说罢,他讽刺地勾起了唇角:“虽然魂灵散去,便早已不能转世超生了。你们的法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权当安慰罢了。”

齐宗之人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还念力于天?这和让他们悉数自尽又有何区别?

“魈”强压心中怒气,开口答道:“你既也是蜀门弟子,又何苦逼人至此?”

逼人至此?

谢珩抚掌大笑:“不敢,不敢。比起你们所作所为,我还是太谨慎胆怯了。”

见谈不拢,众人无计可施,又纷纷冲入花海缠斗。祝昭忽然看到远处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了天边。她心一沉:这似乎是各大势力叫来的援手。

还有一人也看到了此情此景,那人冲谢珩大喊道:“你且住手吧!门派中人早已听闻此间之事赶至这里,你还妄图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

谢珩却并未停歇,他只是疑惑开口:“真是傻瓜。我既然敢在此生事,难道还会想着活下去的可能吗?”

他一顿,而后若有所悟地挑眉问道:“不会是因为你们贪生怕死,就以为所有人皆是怕死鼠辈吧?”

刀光剑影越来越烈。随着内力拼命挥洒,齐宗、李家、或是其他势力之人早已维持不住人形,名门望派的金玉外衣褪去,不甘地摇身变成了森森鬼影,吞吐着阴冷气息,与月下花影拼死缠斗。

明月高悬,月下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洲!

祝昭拔剑出鞘,并未斩向花枝,而是扫开鬼影憧憧,直直冲向花间清薄人影。那人影看到了她的提剑身影,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长剑逼来,而后认命合眼。

可寒冷剑气并未落下,而是有一股温暖气息紧紧抱住了他。谢珩愕然抬眼,却见祝昭用力抱住他,声音清冽,威胁问道:“那‘满堂花醉’大盗可愿与我作这笔交易?”

她眼里的笑意映着月光轻晃:

“师兄,让我来买走你的心脏,可好?”

昭昭:虽然我讨厌他,可我还没出手呢,你们先滚[愤怒]

终于到男主哥的高光了!

谢珩的过往也要慢慢揭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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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问花心不若怜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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