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众人陆续离开皇宫,郭绶在西侧门处停下,故意等着后面的谢奕走过来。
郭绶冷眼看着谢奕,面上却挂着假笑,“谢京县还真是勇者无惧,初次面圣就敢让李国舅下不来台。”
谢奕:“不敢当,下官只是据实上奏而已。”
郭绶:“你同皇上说凶犯已心里有数,不知你心里的凶犯是谁?”
谢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大人不必再试探下官。”
郭绶脸上的笑纹僵住,拂袖离去。
苏良坐在路边等了许久,看见谢奕从皇宫出来,连忙跑过去。
苏良一直担心谢奕,正要开口询问,谢奕突然拉着他的袖子往旁边走。
两人躲到大石狮后面,只见前方不远处有辆马车,郭涵正站在马车旁等候父亲。
郭绶走到马车前,看见郭涵后眉头蹙起,跟郭涵说了几句话,又转身环顾四周,谢奕和苏良见状连忙撤身藏起。
郭涵扶着郭绶上了马车。
谢奕趴在石狮上细看,郭涵抬手时袖口露出左手腕,果然有片不同寻常的紫色斑痕。
苏良在后面小声问道:“大人,怎么了,你觉得凶手是郭涵?”
谢奕:“嗯,郭大人也知道我怀疑郭涵了,若是他们自乱阵脚,说不定会漏出些证据,若是他们稳得住,我再想其他办法。”
苏良点点头。
谢奕:“上次我叫你跟郭涵的朋友打听,这次亲自问他们,你再去把他们找来。”
苏良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谢奕来到郭涵那日喝酒的酒店。酒店老板是个瘦削的灰发老人,店里只有他和两个伙计忙活。
谢奕在楼上的包厢问话。
谢奕:“老板,郭涵那日醉酒后,是不是一直在这包厢里睡着?”
酒店老板低着头答道:“是,是啊。”
谢奕:“那他几时醒了,又是几时离开的?”
酒店老板:“呃,约么戌时才醒,醒了之后就自己回去了。”
谢奕:“戌时天已经黑了吧,听说郭家仆人天黑后会来找他,那日没来找吗?”
酒店老板点头:“来找了,来找了。”
谢奕:“你刚刚不是说他自己一个人走了,难道他和仆人错开了,两人没遇见?”
酒店老板:“这,这……”
谢奕:“他到底是一个人走的,还是和仆人一起走的?”
酒店老板思索半天,“……是,好像是和仆人一起走的。”
谢奕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回答,心里早已起疑。
“你确定他是同仆人一起走的?那我问你,郭涵当日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酒店老板眼睛闭了闭,“大人,恕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些都记不清了。”
谢奕:“奇怪,你记得清郭涵离开的时辰,记得仆人同他一起离开,想必他离开时你是见过他的,怎的连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记得?”
酒馆老板支支吾吾,谢奕不再问他,起身下楼。
苏良将三月三日那天和郭涵一起喝酒的人都找来,几个年轻人此时已都聚在楼下,等着谢奕。
一位身穿黄衣的年轻男子站出来说道:“谢大人,在下张柏林,不知大人还有何事要问我们?”
谢奕:“你们那日同郭涵在此处喝酒。”
张柏林:“正是,那天晌午我们就在这儿喝酒,郭涵酒量不行,中途喝醉了被落在这酒店,我们几个又去别的酒店喝酒玩闹,一直到夜深才回家。”
谢奕:“那日你们可有人注意,郭涵左手腕有无伤口淤青之类的痕迹?”
张柏林回忆片刻后摇摇头,“应该没有,我们中间都挽起袖子行酒令,没见他手腕上有伤啊。”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说没有。
谢奕:“郭涵喝醉之后,你们几位就留下他走了,没有再回来找他?”
张柏林:“是啊,他喝醉酒说要睡觉,喊也喊不醒,我们懒得驮他,就把他留在包厢,反正他醒了自会回去,他家仆人见天色晚了也会来接他。”
谢奕:“那天郭涵是不是穿的白衣?”
张柏林点头:“正是,他那天穿的正是白衣。”
谢奕低头思忖。
张柏林小声问道:“大人一直跟我们打听郭兄,郭兄他是犯了什么事吗?”
谢奕:“没什么,只是一时好奇问问。”
“那就好,那就好。”张柏林轻轻抚掌,看向旁边一位年轻人,“明日便是任兄的大婚之日,我们和郭兄都约好了要一起去庆贺。”
谢奕:“恭喜这位任公子。”
问过话后,谢奕目送几人离去,又回去县衙处理公务,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谢奕绕路来到隆新街,夜市刚刚开场,街边小吃摊上飘散出白烟似的蒸气,谢奕在路边摊上吃了碗芥菜馄饨,独自散步回去。
夜市与李府后门有条近路小巷,夜市大街人多热闹,巷子里冷清幽暗许多,所幸今晚月色正好,照得小巷半边通明。
谢奕踏入小巷,一个挑着担子的少年正巧也从对面走来。巷子不窄,三人并肩也能轻易过去,两人经过时,少年还是微微侧了身子。
年轻少年看了眼在亮处的谢奕,突然张口道:“大人,是你啊。”
谢奕回头看了看他,“你认得我?”
少年放下货担,“我叫钱小甲,大人还记得么,过年头天在大街上,你还给我银子了。”
谢奕忆起当时的事,看看少年这身货郎行头,“你要去夜市卖东西?”
钱小甲:“是啊,多亏了大人给的银子,我和我娘熬过了冬天,我现在白天在东市那边卖货,晚上就来夜市这里卖货,足够我和我娘糊口了。”
谢奕欣慰点头,“你如今能自力更生,很不错。”
两人聊了几句就告别,钱小甲挑起担子继续往夜市走。
谢奕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喊道,“你等等。”
钱小甲立马停下。
谢奕问道:“你是不是经常夜市附近走街串巷叫卖?”
钱小甲点点头,“是啊,夜市旁边做生意好做,我经常要到半夜才回呢。”
谢奕:“那你夜里有没有碰见什么不寻常的事,譬如有人杀人越货之类的。”
“啊?这……”钱小甲磕巴了几下,“大人,这……我哪儿碰见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事。”
钱小甲嘴上否认,脸上却透着心虚,谢奕本是随便问问,此时心里倒有了两成把握。
谢奕:“前阵子这附近或许有起命案,只是没有人证,让人一筹莫展,你夜间行走可有看见什么,如实告诉我。”
钱小甲挠了挠头,“本来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大人你是我的恩人,我,我……我就告诉你吧,我确实看见过……”
谢奕:“你看见了什么?”
钱小甲一跺脚,“那天我也是来夜市卖东西,到了下半夜才匆匆回家,刚出这巷口没多远,我就看见李府那个管家,他带着几个仆人抬着个身上带血的人,急匆匆走北边小路走,我一时好奇,还跟上去瞧了……”
次日上午,周文远和谢奕带着几个衙役来到北郊那片树林,钱小甲在前面带路。
钱小甲指指前方的古树林,“他们就是沿这条路进了树林,我没敢再跟进去,但指定就是这片地方埋了,我听见他们在里面搞出动静,离得不远。”
周文远带着衙役在片树林四处翻找痕迹。
半晌过去,几人终于发现有片草苗稀疏的地方,新长的野草下还有翻土的痕迹。
几个衙役在此处刨地,没过多久便挖出一具男子尸体。
周文远查验男子尸体,尸身暴露的地方已经微微腐烂,身上几处骨折重伤,初步判定是被打成重伤致死。
冯吉的妻子窦氏被带过来认尸,尸体果然是她的丈夫。
窦氏跪在尸体前哭泣不止,丈夫的尸体找到,她最后一丝幻想也没了。
据窦氏所说,他丈夫冯吉被李家雇去修砌园子,干了一个月的苦工,那李府管家竟克扣了半数的工钱。冯吉回去后气不过,又去李府讨要另一半工钱,结果就一去不回。
周文远和谢奕在一旁推断,想必冯吉讨要工钱之事被李家主人家撞见,李府管家面子上过不去,气得动手打人,那李府管家心狠手辣,手下还有不少仆人,几人出手太重,把冯吉活活打死,然后趁着夜深人静时把尸体抬到这里埋了。
周文远叹息道:“说到底还是有李国舅给这些恶奴撑腰,他们才敢草菅人命。”
谢奕:“我正在查李斐的案子,之后还有机会面圣,届时我会尽我所能,帮冯吉讨个公道。”
周文远:“谢兄,我果然没看错你。”
周文远又转身喊来钱小甲。
“钱小甲,到时我会将李府管家抓去审问,你可愿意做人证?”
钱小甲为难道:“我去做人证,可你们要是告不倒李国舅,我肯定会被记恨报复,李家下人都是横行霸道的,我今后恐怕小命都难保。”
周文远刚要开口,谢奕先他一步说道:
“你只管去作证,若是告不倒李家人,他们今后报复也会先冲我来,届时我会先安排你和你娘离京避难,你们不会有事。”
钱小甲听见谢奕如此允诺,看着旁边窦氏哭得凄惨,心里不由得燃起一股正气。
钱小甲拍了拍胸脯,“大人放心,我愿意去做人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