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流言沸沸。
郗家九姑娘长相绝美,奈何她庸俗、粗鲁、不知廉耻,身为兄嫂却公然表示恋慕小叔子裴十三,甚至为了向裴十三表白,两度强闯红袖阁,还一度闹上公堂。
若是裴十三对她也有意,把她收入府中还罢了,可即便浪荡不成器如裴十三,也不愿要这般不知廉耻的粗野女子。
郗九因裴十三躲避于她,竟强抢裴十三的红颜知己,红袖阁花魁琴韵回府给自己做丫鬟。
可怜琴韵姑娘这一朵才貌双全的娇花,怕是要被郗九这妒妇、毒妇给磋磨死了。
郗九,竟比京中人人皆知的妒妇——安平长公主,更令人鄙夷。
安平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夫君乃是温司空之子温显之。
温显之风流之名在外,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安平长公主每每都得到青楼找人,顺便打打勾引自己夫君的贱人,抽抽不识抬举的说客之类的。
安平长公主背靠皇室和温司空,强势跋扈一些也说得过去。
而郗九,只是已经没落的郗家自幼流落在外的区区一个庶女,无权无势,竟敢在权贵世家如云的京都强抢青楼花魁为婢。
凭什么?就凭她是裴十三的未婚妻么?
有人回答:“怕是有裴司徒给她撑腰呢。不然以裴十三的跋扈性子,知道郗九抢了自己的红颜知己,还不得当场把她给打死?”
具体参考邵七。邵七就是因为跟裴十三争抢琴韵而死。虽然刑部判定邵七之死与裴十三没有关系,但谁知道刑部是不是因为惧怕裴司徒,才放了裴十三的呢?
现在琴韵被郗九强抢为婢,裴十三竟连个人影都不见,更没收拾郗九,除了他被裴司徒收拾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众所周知,整个京城,除了裴司徒之外,没人能管住裴十三。
“嘶——郗九此女,竟是得了裴司徒青眼么?恐怖如斯。惹不起,惹不起。”众人皆道。
郗宅。
姑祖母看见郗月出去溜达一圈,竟带了个体态风流、满身风尘气息的青楼女子回来,气得差点爆粗口。
“郗九,你当我郗宅是什么地方?竟敢把青楼女子带回来。”她咬牙切齿。
她原本以为,郗月说去青楼挣钱,是那方面的,恋慕裴十三之言不过是不得已的遮掩。谁知,郗月去青楼挣钱,竟是……
她看着郗月把手伸到琴韵面前,手心向上,理直气壮地向她要食宿费,琴韵居然也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贯钱放到郗月手心。
姑祖母:……
她从来只见过给青楼女子钱的,还从没见过向青楼女子要钱的。
这世道怎么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姑祖母,这是我这段日子的食宿费,您收着。”郗月转手把一贯钱放到姑祖母手里。
姑祖母:……唉。
琴韵怯生生地对郗月说:“九姑娘,小女子随身只带了一贯钱,再多便没有了。”
郗月:“没事。过两日就有人送钱来……赎你。”
“若是,若是公子他不来呢?”琴韵问道。
郗月眼睛瞪得溜圆,“他若不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丫鬟了……不行,还是把你卖了吧,省点粮食。”
琴韵差点哭出来。
“哭什么?你若不想被卖,就好好干活,把吕妈妈比下去,这样,我就卖她,不卖你了。”
吕妈妈:……
吕妈妈也想哭了。
两日后。
郗月躺在院子里看琴韵跳舞,目光却呆滞无焦距地望向天空。
“唉……”
琴韵立刻停下舞步,小心翼翼地询问:“姑娘,可是我哪里跳的不好?”
郗月依然望天叹气。
琴韵:“姑娘可是又想吃点心了?我这就去做。”
自从郗月吃过一次琴韵做的点心后,就不许吕妈妈再进厨房了,所有吃食全由琴韵一手包办。
琴韵家里还没入罪的时候,她经常和母亲一起,亲手为父兄做羹汤,她父兄都很爱吃。
到了郗宅,郗月和姑祖母、福儿也都爱吃她做的吃食,琴韵很高兴,每天都换着方地给她们做吃食。
郗月无聊了,她还会给郗月唱歌跳舞解闷。
琴韵体贴得连姑祖母都看不过去了。
姑祖母拦住琴韵,一巴掌拍在郗月大腿上,骂道:
“心里有事就去做事,在这里唉声叹气做甚?你看看你自己,脸都快跟福儿一样圆了,还吃!”
郗月扭头看看终于不再动不动就捏破瓷碗的福儿……那张堪比圆盘的肉嘟嘟圆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才两日而已,哪有长圆?
“琴韵,你家公子好狠的心呐,竟弃你于不顾。”
琴韵微微一笑,“琴韵在姑娘这里,过得比在红袖阁好。”
此刻的她,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温婉贤淑,娴静知礼,还一脸满足,跟在红袖阁时的清冷、高傲中带点娇媚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两日,有许多“公子”在郗宅门口探头探脑,只为救琴韵出郗月这个火坑。
郗月揍飞了许多救美的“英雄”,里面却没有一个叫裴朗的。
红袖阁的人也一个没来。
郗月:“可你那一贯钱快花光了啊。”
琴韵:……
姑祖母:……
吕妈妈眼睛亮了。
自从琴韵来了之后,她洗衣做饭的活儿没了,只负责洒扫和陪福儿练武。
活儿少是好事,但她其它活儿少了,陪福儿练武的时间就多了,挨打的次数也多了。
她现在每天晚上躺到床上就开始祈祷,求老天让她第二天早上不要醒来。
如果琴韵的钱花光了,郗月把她给卖了,那洗衣、做饭的活儿不就又落到吕妈妈身上了吗?这样吕妈妈就能少挨些打了。
郗月斜了吕妈妈一眼,起身对琴韵道:
“走吧,送你回红袖阁……取钱,你以前应该存得有钱吧?”
琴韵:……
琴韵乖乖跟在郗月身后走出郗宅,看到宅子外那些见到她出来便两眼放光的,曾经的“贵客”们,眼里闪过深深的厌恶。
她把目光转到前方娇小的郗月身上,又扫过一旁跟上来的吕妈妈,配合地装出一副备受欺辱的小可怜模样,委屈巴巴地跟在郗月身后,亦步亦趋。
吕妈妈盯着她的后背暗骂:“果然是惯会做戏的贱人!”
……
琴韵出来了,正被恶女郗九带着游街示众呢。
京都乐子人们纷纷奔走相告,在最短时间内把事情传遍整个京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对着郗月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在人群效应下汇作鼎沸人声。
终于,有正义之士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怒吼道:
“恶女,放开琴韵姑娘!”
“对,不许你欺负琴韵姑娘。”这是附和的。
“本公子跟你拼了——”这是被群情激奋冲昏头脑的。
“嘭!”
激情之下冲向郗月,意图拼命的某公子,被恶女娇小的拳头击飞,落在五步之外捂着肚子呻吟。
“果然是山野粗妇,竟敢出手伤人。”孔武有力的壮汉冲了过来。
“嘭!”
壮汉与某公子并排躺在一起呻吟。
围观之人纷纷往后退了三步,还体贴地把郗月三人的路让了出来。
郗月带着琴韵、吕妈妈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任由身后讨伐声滔天。
“啧啧,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能力,大康要完。”郗月摇头感叹。
吕妈妈弯下了腰。
琴韵以袖掩面,眼中沁出惹人怜爱的泪光,脸上的红晕和上翘的嘴角被牢牢掩盖在广袖之下。
郗月带着人刚到红袖阁,杜妈妈已经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见过九姑娘。这些是琴韵的衣服首饰,这是她存的钱,这是她的卖身契,妈妈我早就给您收拾好了,您拿走便是。”
郗月:……
她立刻丢下众人,飞快绕到红袖阁后面,正好抓住一只金灿灿、红彤彤,跳窗而出的裴朗。
她以肘箍住裴朗的脖颈,一把将他撂翻在地,使他面朝下背朝上,又将他双手扭到身后,牢牢把他压制在地上。
“十三郎啊,上次你也是用这招,让琴韵拖住我,自己翻窗逃跑的吧?”
上次她来红袖阁,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裴朗,外面的小乞丐们也没见到裴朗离开,郗月以为红袖阁有其它密室,只是她没找到而已。
后来她突然想起来,在搜裴朗的时候,她竟也没见到琴韵。
裴朗在红袖阁,表面上的身份是“客人”,可以在,也可以不在,确实不好找。
但琴韵却是红袖阁的招牌,在那么多“客人”在的情况下,绝不可能“不在”。
她想,琴韵应该知道密室在哪里。
于是她指名道姓要见琴韵,想从琴韵那里问出裴朗所在,即便问不出,也可以用琴韵逼出裴朗——她可是裴朗的摇钱树。
谁知裴朗竟对她郗月如此放心,甚至主动把琴韵的卖身契送到她面前。
不过也正是他让杜妈妈把东西送到门口这一举动,让她推测出红袖阁根本没有其它密室,上次他也只是以某种方法暂时藏了起来,然后让琴韵来拖住她,为他争取逃跑时间。
这就像是一个贼,在看见官兵来的时候,先不动声色,让线人先稳定住官兵,让官兵以为贼子已经逃跑,放松警惕,转移注意力,贼子正好利用官兵转移注意力的空档从另一条路逃跑,一样的道理。
官兵没到的时候,定然会让人严密紧盯贼子所在,算不上逃跑的好时机。
官兵搜寻的时候,也会严阵以待,密切关注一切动静,也不是逃跑好时机。
只有官兵确认贼子不在,放松警惕的时候,才是贼子逃离的最好时机。
今日出门前,她也让小乞丐盯着他呢……否则她出门干嘛?
“咳咳咳……你,你,你快放开我。”裴朗求饶。
“我放开你,你又逃了怎么办?”郗月老神在在。
裴朗无语凝噎。
他要是能在她面前逃跑,上次还会被她一掌送到城门校尉手里吗?
“不逃,真的不逃,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吗?”
郗月又压了他一会儿,才放过他。
二人翻窗回了红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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