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今日不过就是在红袖阁密室多算了一会儿账,就被邵七堵在红袖阁里,说要认输拜大哥,还要把琴韵“让”给他。
害得他错过暮鼓宵禁之时。
好不容易等邵七走了,裴朗回家,刚走没多久,就见到他哥裴子恭豪放不羁地在街上行散。
行散就行散吧,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裴子恭服散过度,行散一整晚的情形也有过。
裴朗只当没看见裴子恭,找了条岔路绕道而行。
刚转过身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裴子恭的痛呼声,他忙返身回去,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扛着不省人事的裴子恭跑远。
那人跑得贼快,一看就是身上有功夫的。
裴朗跟了上去,结果一跟就跟回了红袖阁二楼的一个包间里。
包间的地上,早已有一人倒在血泊中,是邵七。
那人把裴子恭放到邵七旁边,把一柄染血的匕首塞到他手里。
这是要栽赃嫁祸。
裴朗想立刻进去救人,但他又怕对方情急之下大声呼喊招来人,把裴子恭和自己都给嫁祸了。
幸好红袖阁是他的地盘,他寻来夜行衣换上,蒙了面,假装自己是红袖阁外的人,跳窗进包间抢人。
当时,歹人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把裴子恭叫醒。
一旦裴子恭醒来,见到一旁的死人,以他的性格,势必会大喊大叫,若引来人群旁观,事情就说不清了。
裴朗与歹人打斗在一起,逼退歹人后,他抽出裴子恭手里的匕首,扛起裴子恭就要跳窗户离开红袖阁,却又被守在外面的另外两个黑衣人逼回红袖阁。
没办法,他只能寻了个机会先进密室,准备在密室躲一会儿再寻机离开。
刚进密室,他又发现密室里已经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个子黑衣人在等着他……
他放下裴子恭,又和小个子黑衣人打在一起。
小个子黑衣人身材比外面的黑衣人都要娇小,但身手却比外面的黑衣人都要厉害,一掌就把他打出了密室。
然后,他就被被惊叫声引来的城门校尉当凶手给抓住了。
裴朗:……
他该早点把匕首扔掉的。
郗月一招把裴十三拍出密室,看密室门再度关上后,也顾不上去看躺在地上的裴十一,跳上三楼从窗户离开了红袖阁。
回到郗家客院时,已是鸡鸣三遍。
郗月照旧翻墙入院,又去看院门后。
出去前,她捡了根细小的枯树枝,松散地抵在门后。现在枯树枝倒在地上,树枝细端朝向院内。
有人在她离开期间,打开过院门。
她又去看自己住的房间门,发现夹在门轴处的那截半指长的干草并没有落地。
屋子的窗户是从里面插销的,想进去只能从走门。
那人没进屋。
郗月取下干草,开门进屋,闩好门,倒头就睡。
今晚,她没有出去过。
……
“咚咚咚。”
郗月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眼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敲门的是吕妈妈。
她左脸高高肿起,走路一瘸一拐,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是两个素菜加一碗米饭,还有两块小点心。
郗月开门让吕妈妈进屋。
吕妈妈进屋放下托盘后,跪坐到地上就开始抹泪哭天抹泪。
郗月:……
从吕妈妈的哭诉里,她知道吕妈妈被二夫人厌弃了。
二夫人昨日从宁寿堂回去后,捂着右手腕吩咐人把吕妈妈打了十大板,又把她发配到客院当差,说是再做不好她吩咐的事,就杖毙她。
可怜吕妈妈一辈子没成亲,忠心耿耿地跟着二夫人,替她做了多少事,到了还是要被杖毙。
郗月:“你听她吩咐做事不就不会被杖毙了?”
吕妈妈一边抹泪一边说道:“二夫人让我跟你去裴府,杀了你,假装是裴府人杀的,可奴婢做不到啊——”
感情不是不能做,是因为做不到才哭啊。
郗月:……
若二夫人只是让吕妈妈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她,或者在她的吃食、衣衫上动点手脚什么的,她可以假装没看见,继续让吕妈妈做谍中谍中谍。
但让吕妈妈杀掉自己这种事,她也做不到啊。
吕妈妈哭得伤心,也不知道是哭自己能力不足,还是哭自己一片忠心换来二夫人的一声杖毙。
郗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就着吕妈妈的哭嚎声吃掉所有的饭菜和点心。
饭菜应该是昨日剩下的,味道有点怪异,但比战场上贴身背了十几天,沾着黄沙的麦麸饼容易入口多了。
郗月:“你就给我吃这个?恐怕不等二夫人杖毙你,我就会掐死你。”
吕妈妈的哭声“嗝”的一下卡在喉咙里,泪眼婆娑地僵在原地。
她端来的饭菜点心确实都是昨日剩下的,但秋高气爽,饭菜没太馊,她看郗月把饭菜都吃了,以为郗月吃不出好歹来。
没想到郗月虽然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把饭菜吃掉了,却因此要掐死她。
吕妈妈立马跪地求饶:“九姑娘明鉴,不是奴婢故意要拿残羹剩菜来的啊,是二夫人吩咐厨房,只能送这些到客院来啊。”
郗月:“你也是郗家的老人了……”
“奴婢明白,奴婢有两个相熟的在厨房当差,以后一定给九姑娘送顶新鲜的来。”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
吕妈妈忙爬起来,擦掉眼泪,打开房门。
门外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藕荷色裙子,鹅蛋脸,头上左右两边各插着一只蝶恋花的珠钗。
姑娘看到开门的是吕妈妈,脸上浮现惊讶之色。
吕妈妈弯腰行礼,称呼了一声:“八姑娘。”
郗月容让丫鬟等在外面,独自进屋,见到郗月后,张嘴想说话,却在眼风扫到吕妈妈时把话咽了回去。
吕妈妈有眼力见地请示郗月:“奴婢前些日子去了北境,许久没见到姐妹们了,求九姑娘赏个恩典,让奴婢去看看她们,说说话。”
郗月点点头,吕妈妈走了出去,并顺手关上房门。
郗月容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手指攥着绣帕,咬着唇,似乎有些犹豫。
郗月对郗家第一个来拜访自己的人颇有些好奇,前些日子吕妈妈说起八姑娘郗月容,只说她是个温婉却带着痴性的,整天除了跟着三夫人做事,就是看书作画。
别的闺阁女子,闺房里都要摆放些瓷瓶、花草,还有一些小玩具什么的。
郗月容的闺房里,八成的地方摆着书架、书桌,剩下两成的地方是床铺和过道,就连梳妆台,都被挤到角落里。
曾经有段时间,郗月容醉心于书画,万事不理,甚至连三夫人让学针黹女红和管家都不去。
三夫人想扭转郗月容的性子,把她的书画都收走烧了。
郗月容因此开始绝食,三夫人逼自己狠下心不去心疼她,要一次把她的性子掰正。
哪知郗月容见绝食也不成,就偷摸着把自己的珠宝首饰衣物全给当卖了,又买了一屋子书回来。
那些珠宝首饰都是三夫人费大劲置办的,有好些都是她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郗月容这一卖,把三夫人心疼得心脏直抽抽,差点吐血。
后来,三夫人好说歹说,终于跟郗月容达成交换条件:如果郗月容学好针黹女红和管家理账,三夫人就由着她看书、作画,不再管她。
这样一个万事不爱理的人,却是郗家第一个来客院拜访郗月的,如何不让人好奇?
“八姑娘有话可以直说。”郗月见郗月容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说道。
“九……九妹妹,”郗月容突然站起身,磕磕绊绊地说道:“过,过两日去裴家赏菊宴,我,我,他们送来的衣裙,你不要穿。”
说完,也不等郗月询问为什么,快步走到门边,开门带着丫鬟逃也似的离开。
郗月:……
她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却听到了一个不合理的要求。
难道那还没见过的衣裙有什么问题?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甚至还很大。
郗家这几个妇人,明面上不会再对她动手,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一直没停。
比如还让她住在客院,比如吕妈妈的到来和那一托盘的隔夜饭食,又比如昨夜被打开过的院门。
说起院门……她昨晚太累,都没去查探院子里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郗月索性现在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从草丛里抓出两条无毒蛇,又从海棠树下挖出一个写着她名字的布娃娃,布娃娃上还插着十三根银针。
郗月:……
蛇扔出院子,布娃娃烧掉,银针收起来,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当武器用用。
“蛇啊——”
女子尖叫声隔墙传来,吕妈妈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进院子,仿佛浑身有虫子爬似的跳脚。
吕妈妈看见郗月在院子里,一边关院门一边说:
“九姑娘,外面有两条蛇,我关上门,防着它们爬进来。”
郗月:“……那蛇是我刚扔出去的。”
吕妈妈:……
“咚咚咚。”
有人在院外敲门。
“吕妈妈,快开门,我是来给九姑娘送赏菊宴要穿的衣裙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郗月闻言看着吕妈妈。
吕妈妈身子抖了抖,颤声问院外的人:
“那两条蛇呢?”
院外人:“都被家丁抓走了。”
吕妈妈这才去开了院门,从一个丫鬟手里把盛放衣裙的篮子接了过来。
丫鬟送完衣裙便离开了。
郗月看着篮子里的淡黄色对襟齐腰襦裙,想起郗月容的话,对吕妈妈道:
“你把袖子撸起来。”
吕妈妈不明所以地把篮子里的衣袖挑起。
“我说的是你自己的袖子。”
吕妈妈放下篮子,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健康圆润的手臂。
郗月把篮子里的衣裙拿起来,翻出里衬搭在吕妈妈露出来的手臂上。
“不许让它掉下来。”
“是。”吕妈妈不敢怒也不敢言,就那样抱着衣裙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吕妈妈开始抓挠胳膊。
郗月拿走衣裙,只见吕妈妈的手臂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郗月:……
吕妈妈:……
郗月:“拿去用开水烫烫,好好洗洗,晾干再送回来。你亲自去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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