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这件事的人不只有应钰一个人,盛松言故作轻松地找上了江诉,话语中都是慢慢地打探,生怕惊扰到什么,引得满身不快。
江诉心中虽说是忍俊不禁,却也没扫了盛松言的兴致。
盛松沿终于见到传闻中的江诉,并没有急不可耐地问出与枕清的二三两事,而是对长安与陇右各个局势进项分析开解,江诉都能一一应对,了解地甚至比他更为深刻。
即使身在长安,对各方局势都能应对入流,甚至对每个人的心思与动作洞悉颇为深刻,而且就连他不曾留意过的地方,江诉都能清楚的知道。
很难不让人怀疑江诉即使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是藏了拙。
按照他的本事,就算回长安当个尚书令也不为过,不过到底是年岁尚小,许多东西在老者眼中需要历练,自然也轮不进他们小辈的口袋里。
他们二人都是在朝为官,聊得十分火热也是正常,怕最后滔滔不绝也没切入今天来得最终目的,盛松言心中有些急切波动。
他选择快刀斩乱麻,毫无铺垫地切入主题问:“江长史,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怎么能让一个人,不、是如何让一位女娘答应嫁给自己。”
盛松言选择问江诉也并无道理,一来是应钰和枕清关系极好,两人的喜恶大抵也是相同的,那么江诉定也会有所了解,二来就是枕清曾经当过皇后,可这一世江诉依旧能与枕清走到一起,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这两相结合,江诉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嫁给自己?
江诉不动声色地看着盛松言一副自己一定找对人的模样,不禁在心中感喟。
他不是什么情感大师,更没有替人当情感导师的能力,看着人这么望着他,又回想枕清的,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脸,选择一个看似荒谬,却又不荒谬的答案,道:“大概是生出这样的一张脸就可以了。”
盛松言:......
盛松言张了张口,不知道从何开口,便想开启胡言乱语,抑或是装瞎耳聋模样。
江诉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表情轻松自然,声音含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说要嫁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说要嫁给我的。
这句话一直在盛松言脑海中回荡,像是若无其事的炫耀,又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整得盛松言越来越想不开,神情变得僵硬古怪,他佯装“哈哈”两声,当即转身就走了。
枕清和江诉,一个赛一个神经。
盛松言想着。
我在寻求你的意见,你们一个两个把我当成傻子耍。
见人真的要离开,江诉这才认真道:“我娘子曾经说过,她要的人,是这样的。
“‘必须要事事如我所愿,为我献上身家,助我前途坦荡,为我挡去灾厄,才是真的喜欢我,才会令我动容片刻。而不是自己自卑,以爱之名,打压我,抨击我,困住我。’
所以,盛县令是否能对应小娘子做到这一步呢?”
盛松言脚步面容升起愧色,他还在几月前困住应钰,甚至在上一世让家中的长辈伤害到了她。
这件事他并不能完完全全地做到。
可是或许在日后,他真的能这样对应钰。
他回过神来,问江诉:“敢问江长史,是否能做到如此呢?”
江诉笑着道:“我想,我是有的。不过,还没做到最好,我会做到最好,让她日日欢喜,不再烦忧。”
盛松言好似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察觉到江诉在藏拙,这份藏或许是在保护枕清,亦是保护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身边的人平安无虞。
他脑袋运转地飞快,当即颔首道谢:“我明白了,多谢江长史提点。”
其实江诉说得不多,不过聪明人的脑子就是好使,随便的一提点,他就能自己悟出一大堆道理,甚至都不需要他再开口说什么。
牧青和仇羌看着盛松言的步伐,当即觉得奇奇怪怪,于是跨步进去,指了指刚走的人,又看了看拿起兵书看的江诉,问道:“这怎么来得风风火火,去得也这般着急忙慌啊。”
卷柏别有深意地哼哼道:“自然是因为她身旁的小娘子喽,你一个呆瓜你懂什么啊,一看就知道什么都不懂,就会习武!”
牧青嘴巴笨,即使被卷柏骂了也不会反驳,他还是喜欢刚开始见面的卷柏,能甜甜地喊他阿兄,现在熟悉起来了,一个不顺心就动不动骂他只会练武的呆子。
被骂的,牧青真的觉得自己变得傻不愣登。
卷柏嘻嘻哈哈地凑近,又抱了抱胸膛,啧啧两说:“你要是和仇羌的性子杂糅一下就好,一个泼皮无赖,一个呆板笨拙!”
“杂糅?我是畜生么?”仇羌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看向卷柏,揶揄道,“你这丫头怎生得这般牙尖嘴利,好赖都被你说了去。果真是和枕清待得久了,就连性子都变得这么相似。”
卷柏歪了歪脑袋,也不在他跟前气他们两了,枕清可跟她一点都不像,她在枕清面前是落了下风的,更况且她还是很信任、很喜欢枕清的。
她哼哼唧唧不作答,反倒是看向江诉,恶狠狠道:“昨夜你把我北姐姐怎么了,我看她扶腰腿痛的,折腾狠了?”
还没待江诉开口,仇羌接话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卷柏哪里会不懂,她画本子看得可多了,心里黄黄暖暖的,于是耸耸肩道:“是,我不懂,你们大人才懂!是吧?大人?”[1]
仇羌刚在桌案上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当即喷了出来,溅得卷柏和牧青一身,牧青面无表情地拿过一旁的布料擦拭,卷柏则是气得跳脚:“老东西!你干什么啊!”
“我有那么老吗?”仇羌不解道。
这段时间在陇右养着,仇羌早就没有在长安那样的妖娆妩媚,甚至还有些许男人的阳刚之气,之前的状态和模样好似都已经在身上消失,甚至连他自己都少有察觉。
他见卷柏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没有一点愧疚的口吻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一定会体谅我年纪这么大的老东西吧。”
“当然了!”卷柏咬牙哼了一声,“老东西!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牧青眼皮一跳,甚至觉得有些过火,可仇羌早就知道卷柏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难听的狠话都能说得出口,反正能气到旁人,对卷柏而言,那就是成功。
虽然他说卷柏和枕清讲话如出一辙的气人,但枕清相对稳定,起码沉得住气,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枕清断是不会出口伤人。
仇羌知其性子,也没怪罪的意思,他笑道:“真坏啊,如果我真的死了,以后谁给你骂呢。”
卷柏面色表情松弛,点点头,没好气道:“说得在理,还是活着吧。”
闹了这么一个事儿,仇羌这才说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仇羌开口,意味深长地看向江诉道:“湖中发现了一具女尸首,双眼被挖了,头颅与身子是分开的,头是找到了,就是那具身子并未被发现。”
江诉面色不变,淡淡道:“这件事,你应当去报官,而不是来我这里。”
“如果我说是我把这具尸体放入湖中呢?”仇羌没有避讳的意思,他略过牧青和卷柏别有深意的目光,“那夜,是北小娘子叫我把尸体扔出都护府外的,因为她看到没了双眼的女尸,便觉得那是王闻礼对她所做的下马威。所以,你说我该不该找你?”
王闻礼在死前曾今说过仇羌的武功高强,那么王闻礼必定在此之前和仇羌交手过,在那日发觉到仇羌的武功突飞猛进,就连他也难以抵挡。既然如此高强的本事,又何必屈居于枕清身边。
要么受人所托,要么就是枕清身上令他有利所图。
仇羌这是笃定他会为了枕清踏上这趟浑水,当然,仇羌也的确算对了。
江诉抬眼看去,将手中的事情都搁置下来,正色道:“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一遍,以及你和肆娘的第一次见面。”
仇羌眸色暗神,他知道自己在江诉这边被引起了怀疑,但这是迟早的事情,江诉和枕清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帐篷内的人不多,除了江诉和牧青,便只剩下卷柏和仇羌,原本想走进来的张飞飞和邓跃觉得里间暗流的情绪古怪的厉害,转头就踏入旁的营地。
仇羌感知到外边离开的两人,看去一眼,才放心开口。
他的神态略有几分焦灼模样,声音却是平缓:“我和她第一次见,江长史不妨直接去问一问小娘子,何必来问我呢?我当下只说那晚之事。
“那日院内响起古怪诡异的声响,那道声音不似女声的娇艳欲滴,但也没有男子的浑厚,反倒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半夜之后,屋内的烛光突然被熄灭了,我察觉到诡异,便走出屋内,正巧北小娘也走了出来,我们看到一红一白的两个幡子相互打击,好像有灵魂一般飘飘然在院子内的四周转悠,我们警惕巡视,没有发现其余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过了很久,空中突然跌下来一个死人,就是今日从湖面中捞出来的那具头颅。
“小娘子大抵是觉得难找到凶手,也避免打草惊蛇,让我把尸首从都护府中扔出去,明早叫人报官,我是想报官的,可是晚上的守夜人突然出来了,我怕他怀疑我,甚至来问我这具尸体的来处,就只能躲着,但是一转身就发现尸体从湖边的山坡上滚了下去,我便也就此作罢了。”
这番话说得并非是全无漏洞。
江诉冷静听完,下意识倒了一盏茶水,搁置在一旁,弯了弯唇瓣:“既然想掩人耳目,为何要把尸首带到湖边?你若真想早上被人发现报官,你大可以放在第二日有人必经的路上。况且你是江湖中人,难道没有一种药能将尸身化成水,连毛发都不剩?像你这样的人,一定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后顾无忧。”
仇羌面对江诉的怀疑和质问,不予明确作答,他笑容颇为古怪,甚至有鱼死网破的意思:“哦?那么江长史这是在怪我留下了把柄?我应该在那夜用这种特制药水把尸体给消磨得一干二净,是吗?真可惜,我真的没有这种东西。”
这分明是对仇羌的行径有所怀疑,可是仇羌非但没有回答,而是反咬了一口江诉,说江诉讲这番话的意图是责怪他没有消灭证据。
仇羌缓缓走至江诉的桌案前,伸手拿上江诉方才沏好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卷柏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脚步却退至牧青身后,牧青扫了一眼卷柏的动作,不由握紧身旁的剑柄,指节微微泛白。
江诉留意到他们的动作,只是轻轻微笑,仿若他不在其中,暗流涌动也与他无关。
这件事需要解释,不过更多是要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和来路,既然已经被发现,枕清也被卷进来了,那么不得不被迫接受。
江诉缓缓道:“有没有你心里最为清楚,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如实禀告那日的事情,既然没有做的事情,那刀剑的利刃怎么也不会落在我们头上。”
仇羌心有疑虑,却也觉得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他重重放下杯子,朗声应道:“好,那我现在就去。”
注1:大人一词在唐朝是指父母长辈,也就是爸爸。
当然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也用于称呼地位极高的官员。
唐朝时也有一些以“大人”称官员的用例,但都比较特殊。如《旧唐书·段秀实传》:“田少荣称秀实为仁信大人。”《高骈传》女巫王奉仙谓毕师铎曰:“扬州灾,当有大人死。”(这里的“大人”指高骈)。但这是很少见的例子,而且这里所指的段秀实、高骈都是官位、声望极高的显贵之人,所以称二人为“大人”,带有一些尊重长辈的意思,是对极特殊的人的极特殊的用法,不是对所有的官员都能通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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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鸟宿枝头水影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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