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肖楚可能会对李盛宏不利,李远道就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回来。
李盛宏却再三推脱,一个半月后才归家。
李远道对此颇为不满,但在看到儿子风尘仆仆归来的那一刻,心里也软活下来,舍不得责骂孩子了。李盛宏则是困惑,为何急匆匆的催自己回家?又为何信里从不提原因?
对此,李远道把他叫到书房,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各端利弊都说与李盛宏听。
李盛宏听完心中五味杂陈,甫一回自己的院子,就发现母亲已在屋内等他。
李夫人看着满脸踌躇的儿子,更是心如刀绞,扑倒在李盛宏怀里好一番哭诉,将她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李盛宏听完,仍有些诧异:“怎会如此?”。
母亲怎么会被李霁月挤兑成这样?她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罢了,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他安抚完李夫人,转头便对上了李乐颜眼眶微微泛红的眼睛。
李乐颜站在他面前,双眼饱含泪水,楚楚动人的看着他。
“阿姐,你——”
“弟弟,只有你能帮我了,父亲铁了心要将我嫁给靖北王世子,可我不喜欢他,阿姐不想嫁。”
说罢,李乐颜已是泪眼滂沱。
李盛宏便彻底相信了,当即愤然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李霁月手里。
李霁月对李盛宏的印象还停留在初回李府的那顿家宴上,他意气风发,傲视群雄,有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她与他之间几乎是没有交流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看不起她。
而如今这位倨傲的小少爷居然写了一封信引经据典来讽刺她德不配位!小少爷还很天真,担心她看不懂,竟然在信的末尾直白的写了一句话——你不配,不是你的东西,就算费尽心思得到,也会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霁月恍然大悟,不喜欢你的人就是不喜欢你,跟你本质是什么样的人关系并不大,讨厌你的人会自欺欺人般一味地沉浸在厌恶你的世界里,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讨厌,这一点倒是很一致。
她过去那么些年都在努力证明自己,可惜换来的终究是轻蔑。出身这种东西是生来就注定的,都说英雄不问出处 ,出身即已命定,那未来就该由自己掌握。
讨好别人也是不必的,爱你的人自会爱你,喜欢你的人自会对你好,就算没有他人的喜爱,她也能好好生活。
八年的山庄生活已经将她锻炼得很好了,生火做饭、织布缝衣她都巧熟,且略通岐黄之术。
她对自己没什么好担忧的。
只是有一点李盛宏说的对,她这样的出身确实与纪眠风门不当户不对,听紫苏说这门婚事是纪眠风向皇帝求来了,却没听她提过长公主对此事的态度。
若长公主对她不喜,那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纪府了。
况且她与纪眠风之间是恩情并非爱情,强行绑定在一起,对彼此的感情生活都不好。
不如等一切稳定下来就与纪眠风和离。
以她这样的出身,加之如此离奇的经历,和离在众多女子看来都得思虑再三、谨而慎之,在她这儿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冷了,婚事也近了。
按照大梁习俗,新娘子的嫁妆要在大婚前一日送达夫家,且要帖告示展示给众人看。若是嫁妆不体面,可是会被人嘲笑的。
李夫人在嫁妆上,可算是下足了功夫,既要做的好看,又不能真的往里砸真金白银。
李夫人寻遍玉京城各大商铺,找了许多工艺人,终于凑足了李霁月的嫁妆,看着一箱箱金光闪闪的东西,李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终把嫁妆抬到长公主府时候,一路上吹拉弹唱,伴乐而行。所至之处,艳丽的大红色纸绢铺满路 ,引得路上行人纷纷投来羡煞的目光。
明明是秋日,却让人总觉得萧瑟的树梢枝头有喜鹊在欢歌笑语。
纪眠风自持矜贵,应当喜怒不行于色,可今日他上扬的嘴角,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民间流传的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现如今,他即将要经历其中一大喜事。
想到这儿,纪眠风面上不自觉的带上痴痴的傻笑。
长公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是过来人,明白年轻人为爱痴狂是什么状态,深情者多有不寿,虐恋者多有不甘。
陷入爱情里的人啊,都是在渡劫。
但往往正陷入爱情里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十分幸福,纪眠风也不例外。
他见到大红色实木箱往纪府里抬的时候,感到无比满足,偌大的厅堂被礼箱占满,明日过后,纪府会迎来新的女主人,把他人生的空缺位占满。
纪眠风脸上的笑容像是黏住了,怎么都挂不下脸。
长公主何等尊贵,什么样的珠宝首饰她没见过,一看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明显不对,这些珠宝看着漂亮,其实都是参了杂质的次等货。
长公主神色暗了暗,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眠风,你过来看看,这珠冠真是精巧,如此大的海明珠镶嵌在上面,拿在手里竟还是轻飘飘的,做工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纪眠风循声走进,一看便笑道:“这珠冠戴在我娘子头上一定好看,轻点好啊,带着肩颈不累。”
长公主无声叹了口气,“一顿板子白挨了,一点记性都不长,天天念着你娘子,你可知道人家是如何待你的?”
“知道啊,她对我很好,人很温柔,也很有想法,母亲若是见过她,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就一定会喜欢上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长公主见纪眠风笑得春风拂面,摇了摇头只好作罢。算了,年轻人的事,还得他们自己去经历。
自从纪眠风与李霁月开始通信以来,他二人之间的信件从未断过,每日都写信,日日都有话说。
而今天,纪眠风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好,一个人闷在书房,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几番踌躇,却不知该如何下笔,眼看着日落西山,忽而灵机一动,在信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命人送去李霁月手上。
紫苏和李霁月在院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明日便要成婚了,今日新娘子的婚服还没送来?这批绣娘绣的也太慢了,她们不会故意偷懒吧?”
“别急,再等等吧。”
紫苏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道:“今天没人往院儿里送东西,我还怪不习惯的。”
李霁月一语道破,“都是被你家主子惯的。”
紫苏不服道:“他惯的是我吗?分明是你。”
门口有位丫鬟进来了,“姑娘,这是给你的信。”
李霁月顺手接过,惊奇道:“今日还有信啊!”
紫苏一下就来劲儿了,“什么呀,世子给你写信了,给我看看写了什么?”
李霁月对紫苏这副样子早已习以为常,一把推开她,将信封藏进袖口。
“你去琦绣阁催催婚服。”
“好吧,我跑路。”
正说这儿,绣娘就带着婚服来了。
“这赶巧儿了,我不用白跑一趟了。”紫苏笑眯眯的接过绣娘手里的婚服。
绣娘面上带笑跟李霁月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婚服这么晚才送过来,其实外袍早就绣好了,可是世子爷非要在里衣里绣上一副美人图,这才耽误到现在。”
李霁月并没有为难别人的习惯,绣娘客客气气的道歉,婚服也如期完工了,她自然不会责怪。
“紫苏,你去那些碎银犒劳犒劳绣娘们。”
紫苏本想打开盒子,看看婚服长什么样,既然自家夫人发话了,她便遵从命令,先去屋里取银子了。
绣娘又道了一次谢,嘴上欲言又止,李霁月看出她有话要说,便示意她说。
绣娘一开口脸颊微红,“夫人真是好福气,世子爷心思细腻,相必日后夫妻生活定然和睦。”
李霁月觉着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她未曾明白其中深意,紫苏便回来了,将红纸包着的银子塞到绣娘手里,绣娘拿了银子便识相的退下了。
紫苏又将目光转向婚服,“好期待哦,让我看看有多漂亮。”
“哇——这也太漂亮了吧,姑娘快来看!”
李霁月凑上前一看,不觉也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颜色。
碧绿色的绸缎华丽又不失光泽,流光婉转,好似万千色彩都集于一身。
本以为是红色,没想到竟是绿色,本朝女子高嫁才配穿绿色婚服,纪眠风对她当真是尊重。李霁月感激不尽,心里觉得暖暖的,待双手渐渐覆上去,忽而记起,袖口处还藏着一封纪眠风给她写的信。
李霁月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两个大大的字——“娘子”。
李霁月的脸霎时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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