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亮了起来，虽然闹钟没响，但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明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忽然看到了微信有上百条信息，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人也瞬间清醒了，连忙打开微信，快速地爬楼梯般翻阅群里消息，原来是昨晚上线后，客服同事反馈有很多的用户投诉积分被清零了，现在用户组的同事已经在定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问题，明月细想了一下自己渠道组昨晚上线的内容，并不涉及用户积分这块内容，心稍微放宽了一点，但还是起了床，早点到了公司。

用户组的开发走查了代码，测试同事不断地验证，依然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后面商品组、支付组的同事都定位了没有问题，最后由渠道组的开发同事去翻阅了代码，找到问题的所在，原来渠道组昨晚推广了一个活动，凡是参加了活动的用户，会在数据库中做一个标记，但开发同事没有检查自动生成的数据库语句，导致把积分的字段设置为零了，明月听到这个结果之后，整个人都石化了：这是一个重大线上问题，测试人员是明月组内的邝世杰，按照新规定，参与的同事都要被罚款的。在上报名单的时候，明月把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接着就是写回溯报告，开会汇报，到了下午五点，会议才结束，回到座位的明月已是身心疲惫，本以为事情就过去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一封全员通报的邮件，她的名字也赫赫在列。而自己的微信也“噔噔噔”地响了起来。

旷世杰更是直接把月亮叫到了会议室，他没想到受罚的是她而不是自己，月亮耐心地向他解释原因，安慰他并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不用内疚，并引导他如何防止这样的问题再出现。

旁边的何时看到邮件的时候，就为明月感到难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她，明明昨晚都没有她负责的需求。刚想问她，结果就被旷世杰捷足先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进了会议室，没过几分钟，何时又看了看会议室，门还是紧关着的。

二十分钟过去了，何时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仍未等到他们出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法安心工作。

好不容易看到了旷世杰回到了座位上，但是明月还没有回来，何时起身就走向了会议室。

门忽然被推开，趴在桌子上的明月倏地抬起了头，双手还重叠着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有什么事吗？”

看着她疲乏的样子，何时只觉心头一震，真想骂醒她，都这样了还管别人有没有事，就不管你自己了吗？

终究还是不忍，而是柔声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月挤出了浅浅的笑容说：“没事，中午没睡觉，觉得有点困了。”

心里面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她，但听到她困了，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还是自己冲动了，不然她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的。

“早点回去吧，明天补个忘打卡吧。”

“等等吧，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而且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事情了。”明月懒懒地重新把脑袋搭在了桌子的手臂上。

何时直接绕过桌子走到明月旁边，伸手去拉她，明月被他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拉，下巴差点磕在了桌子上，怒声说：“干嘛！”

何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用力地把她拉起，嘴上不容反驳地说着：“赶紧回家休息！”

“你别拉，疼！”

“你如果不回去的话，我就一直拉着你出去。”

在明月的印象中，何时向来说话都是不急不慢的，还时常带着笑意，她从未没听过他用这么生硬的声音说话，而且眼神透着坚定，明月相信，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拉回去的，只好放低姿态地说：“好好好，我回去，你先放手。”

何时依然没有放手，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月，似乎要把她敷衍的心思看穿似的，明月知道他是不会妥协的，只好举起另一只手，做发誓样说：“我保证，我回去。”并动了动被抓住的手。

何时被她小孩子般的举动逗乐了，但是面上的表情还在强装着，目光却柔和了不少。

明月见他没有动静，又动了动被抓住的手，何时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两人都注意到被握住的地方已经泛起了红痕，但都没有作声。

明月默默地收回了手，越过何时走出了会议室。

何时站了一会之后，也出去了，看到明月没有坐下，而是关机收拾东西，看了一眼回到座位的何时后，便回家了。

何时看她收拾东西走了出去，便放心了下来，然后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把这些破事都扔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

2

走进电梯的明月，听到了声音，便看到何时发来的信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听何时的话了？是被他的语气和眼神吓得了吗？还是怕他会拉自己出去让别人看到呢？不对，明月知道这些都不是答案。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明月推断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否则他怎么知道自己进了会议室？又怎么知道会议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呢？从他进门到最后出来，全程都是黑着脸的，只有最后自己离开办公室时，他的脸上才有一点笑容。他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以及刚刚的信息，无不透露着对自己的关心。

明月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听话离开，是因为不忍心辜负他的心意，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为什么不忍心呢？

他喜欢你。想到了程佩珑和宋子涛对自己说的话，明月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理性地回顾了所有与何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除了和自己、程佩珑聊天比较多之外，并没有看到过他与其他女性有过闲聊，即使说话，也是正儿八经地说。

也听程佩珑八卦过他拒绝了好几个女生的表白，还把人家送的礼物毫不留情地退了回去。

但他似乎很乐意跟自己在一起，总是笑呵呵地跟自己说话，自己不开心或者不舒服的时候，他总能察觉到。

还有靠近他时，他那凌乱的心跳、发红的耳朵以及暧昧的眼神，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有这些表现呢？

所有的种种，都在明月的脑海中闪过。

如果这个时候，还认为他不喜欢自己的话，那就是骗人了。

只是，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明月从头到脚地审视了自己一番，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有哪些方面，值得他喜欢。

自己呢？对他是什么感觉呢？

一直以来，对他这样一个还未走出校门的学生，作为一个中年女人的自己，只当他是一个小孩而已。

自己对他的指导、帮助、关心，也只是出于工作所需而已。

明月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真是如此吗？

182的身高，一头深棕色的卷曲头发，浓密的双眉，明亮的大眼睛，挺拔的鼻梁，饱满的双唇，搭配着一张椭圆形的脸，让人过目难忘。

一点即通的聪明脑袋，温柔而又带点磁性的声线，矫健敏捷的身姿，年轻又富有活力，让人着迷。

可就是太完美了，让自己觉得，自己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就像在人间体验生活的仙君，而自己则是在生活中挣扎着的凡人。

在此之前，从未往情爱方面想过。

如今来看，没想并不代表是事实。

也许仅仅只是被理智克制了而已，也许仅仅只是迫于自己的成见和自卑，让自己隐去了内心的悸动，不敢也不能往那个方向想罢了。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的，要命的是，以后怎么和他相处呢？

明月一直就这么想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坐过了几个站，只得折回去。

太难想明白了，有时间还是心痛一下被扣的钱吧，还有，被通报批评了，不知道对自己以后的工作有没有影响了？难过！

3

有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时，保持沉默也是一种方法，早上的明月就采用了这种策略，没有和何时说一句话，何时也很沉得住气，也没有吭声。

中午下班后，程佩珑又过来约明月一起吃饭，何时说了一句“一起”就跟了上去，明月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好拒绝。

在电梯人比较多，大家都没有说话，等打好了饭菜，不等何时发声，程佩珑就问了起来：“昨天是怎么回事？”

程佩珑昨天就问明月了，但她只是回复了今天再说，所以一下班，程佩珑就又问了起来。

明月平淡地说：“还有什么回事，就是出事故了，要担责呗。”

周二那天程佩珑和明月一起下的班，根本就没有加班，所以她很疑惑地问：“你周二没上线啊，怎么罚你呢？”

看了看何时，他也看向自己，等着自己的解释，明月说：“那个问题很隐蔽的，即使是我来测试，很大可能也发现不了。世杰本来就很用心了，如果还要罚他，就太不公平了。”

何时看着她问：“那你呢？对你就公平吗？”

明月看了一眼就避开了何时的眼神，淡淡地说：“总得有人抗的，我是当组长的，得有点担当才行。”

程佩珑嘟囔着：“这破制度，搞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还有谁愿意干啊？”

何时忽略掉程佩珑的话，继续对明月说：“你能抗几次啊？”

明月也想过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肯定不能保证每次上线都100%没有问题，再出现这样的问题怎么办呢？这次已经把大家搞得人心惶惶的了，都不想负责上线了，这种局面还不知道怎么破了，只好说：“不知道。”

何时感觉到明月的不好受，也不想再为难她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推给我吧。”

明月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这种又要罚钱又要通报批评的事情，谁愿意去顶包呢？如果不是程佩珑在场，她真想为他为什么？是为了帮自己吗？

程佩珑一听就来气：“你小子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她的年终奖、升职、加薪都要打水漂了！”

何时委屈地说：“我也是看到邮件才知道的啊！”然后又弱弱地问：“影响这么大吗？”

“年终奖肯定会少一大截，加薪、升职今年就别没指望了。”说着两人都望向了明月，只见她只是垂着头吃饭，没对他们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何时心里很不好受，想开解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做任何不合适的动作。

感觉到了沉默的气氛，明月抬起头，看到了两人正忧虑地看着自己，反倒笑了起来，安慰地说：“哎呀，干嘛了！没事，就当破财挡灾呗。”

看两人还是没有动，明月又说：“赶紧吃了，中午还要睡觉了。”

程佩珑和何时互看了一眼，继续吃饭。

程佩珑为了活跃气氛，问明月：“你今年怎么休假呢？”

明月说：“年前休两天，年后休三天，你呢？”

“我年前休四天，年后不休。”程佩珑本来还想问她今年在哪里过年的，但是想到何时在，不方便问，忽然想到明晚年会，就笑着说：“月亮，你昨天碰到这么倒霉的事，说不定明晚你会中奖哦，听说今天的特等奖是现金哦。”

明月心想：都这么多年了，连小奖都没有中过，大奖就别想了。但是还是说：“好，中奖了给你们发大红包。”

4

桌上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何时看了来电显示“明亮”，怕明月家里有什么急事，就把手机拿到了会议室找到了她。

二十分钟后，何时收到了蒋照打来的电话，他已经下地铁了，让他把钥匙送过去，何时挂了电话就出去了。

在等电梯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楼道里传来明月的声音，声音与她平时说话的语气不同，有点生硬，如果不是知道她家人找她，他不会注意到的。

听到她的声音不对，何时就担心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楼梯间，把头探向了扶手外，看到了正在下一层楼打电话的明月，只听她哽咽地说：“对，在你看来，我弟就是烂泥，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电话里宋子涛也开始激动了起来：“难道不是吗？你弟都创业过多少回了！开麻将馆，结果自己赌得日夜颠倒的，亏了多少？开快递点，把人家的快件扔坏了多少，又丢失了少，赔了多少？还有上次，坑了他女友的钱，现在又要支持他买车，还要买全新的，他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明月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就不能理智下来，而是带着情绪赌气地说：“那怎么办！他是我弟，我也不能不理啊！”

宋子涛更生气了：“他那样的人还值得帮吗？你给家里的钱还少吗？你还要贴多少？你还要贴多久？你有想过我们两个的生活吗？你有考虑过我吗？月亮，你不能这么自私吧！”

我自私，哈哈，我自私......

明月被宋子涛的话刺激到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忍痛地说：“是，我太自私了，不好意思，是我拖累你了！”

宋子涛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分了，也听出了她哭了，口气软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在头顶响了起来，明月条件反射地抬头往上看，却看到了拿着电话的何时，瞬间僵直了，脑袋一片空白。

何时知道把她吓到了，看着她挂满泪痕的双颊，心都碎了，但还是接通了电话，快速地跟对方说：“我现在有急事，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挂了。”没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就挂掉了电话，然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

电话里宋子涛仍在解释，但明月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听到何时的说话，她才反应过来，转身背着何时，快速地擦了擦眼泪，飞快地对宋子涛说：“我有事，晚点再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明月知道何时正在下楼梯，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触，只想逃离这里，也快速地下楼梯去了。

何时一直看着明月，见她往下走，就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在楼梯的休息平台追上了她，拽住了她的肩膀。

何时力气很大，明月被她拽得停下了脚步，但她不敢转身，因为不争气的眼泪一直在流着，怎么都擦不完。

既然那个人给不了你幸福，那么你的幸福就由我来给吧，何时咬咬牙在心里对明月说。

然后慢慢地走到她的前面，把她轻轻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明月觉得好累，好难过，一点力气都没有，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地发泄一下，于是不管不顾地把头埋在了何时怀里哭了起来。

好想安慰她，但又觉得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静静地陪着她，眼睛也红了起来。

低低的呜咽声，以及随着哭声的微微抽动，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划过何时的内心，他恨自己不能替她难过，更恨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否则绝不会让她如此伤心的。

哭了一阵之后，明月的情绪慢慢稳定了，想到自己的失礼，慌忙地离开了何时，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谢谢！”

何时知道她难为情，便保持沉默，但看到她扭头就往楼上走时，还是喊住了她：“等一下！”

明月停下来抬头看向何时。

两个眼睛因为哭泣，红肿了起来，鼻尖也是红红的，脸上还有几滴残留的泪珠。

何时走向前，伸手帮她擦了一下，还想再擦时，被反应过来的明月躲开了，然后她自己伸手擦掉了。

收回手的同时，何时说：“一楼有洗手间，先去洗洗脸吧。”

明月被生气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样子有多失态，还好何时提醒了，于是默默地往下走，何时也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明月本来想让何时先回去的，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难以启齿，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走着。

从镜子里，明月看到了狼狈的自己：散落的头发乱乱的，还被泪水打湿了不少，眼睛是红肿的，鼻子和嘴唇周围都是红红的，简直是难看死了。一想到被何时全看到了，真想撞死算了。

明月洗了几把脸，还是有很明显哭过的痕迹，又慢吞吞地上了个厕所，出来之后又洗了几把脸，深呼吸了几下，平稳了气息，好多了，还好今天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能挡一挡。然后又接了水拍了拍脸颊，一边拍一边往外走。

刚出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何时，被他惊到了，恨不得从地下钻个缝遁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极其的尴尬。

何时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心里很是着急，但又不敢问她，只好不时地往卫生间瞄瞄。看到她出来时，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见她畏畏缩缩的，就主动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先上去吧。”

听到明月“嗯”了一声之后，何时就拿起电话联系蒋照了。

明月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把钥匙交给蒋照之后，何时又快快地回到了公司，见明月在正常工作，他也回到了工位，一直到下班，两人都没有互相搭理了。

到家后，明月和宋子涛也没有说什么，都觉得先冷静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