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何时出门之后，明月并没有出去，而是打扫了一下卫生，然后拿起来书看了起来，看累了，放下书，走到阳台去，看看远处，伸伸手，转转腰，走动走动，然后回到位置上，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也不管时间到了几点，饿了，就简单地做了点吃的，慢慢地夹起饭菜，慢慢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慢慢地吃完之后，再慢慢地收拾着。

然后，刷刷视频，困了，上床睡觉。

醒了，再翻几个身，起床后，继续看书、做饭吃、收拾、看书、看视频、洗漱、上床。

就这样，把一天的时间也就过过去了。

在和何时分开的那三年，她也是这样过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把它过完而已。

她是一个很懒的人，能不外出就不外出，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吃喝玩乐对于她来说，没有吸引力。

吃喝，对于她来说，能饱就好。小学之前，除了过年，一年能吃肉的次数，估计两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但身体几乎没生过病，照样能蹦能跳的，甚至喝粥、吃咸菜，她也能过得下去。她时常在想：人啊，等真到了穷困潦倒的那一步，就会知道，其实粥真得可以喝得饱的。

旅游，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累得半死不说，还得花不少钱，唯一的收获就是，到过了而已，可能看风景时会有一些触动，但过后，具体到过什么景点，有过什么风景，玩过什么项目，吃过什么东西，她一概想不起来。

起初，她很不理解，自己的智商不算差的，理解能力也还行，怎么从小记忆力就那么差了？她最怕文科了，记个什么东西，背得吐血的，打个喷嚏就能忘掉，用他爸的话说就是，水过鸭背，光溜溜的。为此，她常常怪自己记忆力太差了。

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了一篇关于中医的文章，里面说“恐伤肾，肾主记忆”。

从小家庭的氛围让她特别的害怕，害怕父母争吵，害怕自己会惹恼父母，也害怕他们会打骂自己，害怕交不起学费，害怕买不起衣服......

然后她原谅了自己，记忆差点就差点了，好歹不影响吃饭睡觉的。

聊天，对于她来说，就是浪费时间。她无意窥探别人的内心世界，也不爱听别人的八卦，也不乐意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与他人听。

但她爱运动，运动的时候，她可以忘掉一切，可以尽情地奔跑，尽情地流汗，她享受那种最后累得只剩一口气的感觉，也享受那种累得脚也抬不起的感觉，更享受那种累得倒头就能入睡的感觉。

她也爱看书，看书的时候，她可以融入其中，思绪随着文字，或喜、或怒、或哀、或乐。

她孤单，但不孤独。在漫长的孤单中，她学会了和自己相处。

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总能碰到两个自己，一个说坚持吧，一个说放弃吧，一个说选择这个吧，一个说选择那个吧，一个说向左吧，一个说向右吧。

最后，她总会挑那个最省事的选择：自己让步、自己放手。因为要改变他人太难了，太费神了，还是对自己下手最直接，最快。

她总会劝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时间长短而已。

一如她的何时，或许很难忘掉，但有一辈子的时间了，会够的吧。

2

坐在床上刷手机的明月，接到了何时的视频聊天邀请。

何时开口就问：“有没有想我啊？”

明月拉长了声音说：“有！”

何时笑着问：“有多想？想了几次？”

明月伸出了一只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数过去，然后又再来了几遍。

“得了得了，你在掐指算卦了！”何时看她一副神算子的样子，知道她又不正经了，止住了她，然后又问：“今天都干了什么呢？”

“没干什么啊，跟平常一样的。”明月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回复着。

“怎么能跟平常一样呢？”

“为什么不能？”

“我没在你身边，你不会觉得很寂寞，很无聊，时间过得特别慢吗？”

“哦，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不一样。”明月停了一下再说：“没有你在身边，没人唠唠叨叨的，清净多了，我就说怎么今天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呢？原来是这原因！”

“月亮！”何时恨恨地叫着。

“嗳！”明月甜甜地应着。

“你等着瞧！”何时咬牙说。

“不用等，我现在就睁大眼睛瞧。”说着瞪大了眼睛靠近了手机屏幕，说：“你咬我啊！”

何时伸出了两个手指戳到了明月的两个眼睛的地方。

“哎呀，我看不见了，瞎了！”明月捂住了摄像头，何时看到了一片漆黑。

两人都笑了起来。

明月小的时候很爱笑，也很爱闹，嘴巴也很能说，村里没有那个小朋友能说得过她的，有时候把大人也气得够呛的，说她的嘴像机关枪一样的，以后谁娶了她要遭殃的。

但越长越大之后，这些性格就被隐藏了起来，但和好朋友，还有何时在一起的时候，她这种孩子气的性格就又会显现出来。

“月亮，把手拿开。明天你要干什么呢？”

“在家吧。”

“出去走走吧，别老闷在家里了。”何时不喜欢她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老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好。

“在家里很好啊，饿了有吃的，累了有坐的，困了有睡的，最舒服了。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看看要不要再去买点菜。”

“那我明天早上回去吃早餐？”

“不好！”

“中午回去吃午餐？”

“不好！”

“晚上回去吃晚餐？”

“不好！”

“那你想我什么时候回呢？直接告诉我吧！”

“不回最好，省得我还要做你的饭菜！”

“中午，中午回去吃饭。”何时直接说了个时间，他想带她出去玩一下。

“那么早？多陪陪你妈呗！”

“就是吃吃饭聊聊天而已，下周再回来陪一样的。”

“行。你的工作忙得怎么样呢？”

“还好，完成了一部分了，明天早上再写一写代码，就差不多了。”

两人又聊聊这，聊聊那的，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说的，问的、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就是想见见对方，想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不会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所在意的是，这段时间是大家一起度过的，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心就安了，如此而已。

3

吃早餐时，何时就跟韩瑞雪说，十一点就得回去，公司有事，也不在家吃饭了。

何时想，既然暂时还不能化解韩瑞雪对明月的偏见，那就先平衡好和两人之间的关系，等有机会了再说。何敬垚那边，也得找机会和他好好聊聊才行，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边突破。

韩瑞雪先是劝了一下，让他吃完饭再回，但没有劝得动。

韩瑞雪大概也猜到是因为明月的原因，就直接问：“是明月让你回去吗？”

何时没看她，一边吃，一边说：“不是，她没让我回。”

“那就是你自己要回的咯，连我都留不住了！长大了，会飞了，心也不在这了。”韩瑞雪叹了口气，他的心里已经被明月占满了，连自己这个当妈的，也没位置了。

“妈，下周我会再回来的。”何时听着，心里也不好受，越来越理解明月说的“夹心饼”不好当。

韩瑞雪看了看何时，然后又犹豫地搅动着碗里的小米粥，思考了一下，还是问：“她最近有提起我吗？”

“没有。”何时当然知道她是指明月，怎么突然会问起她呢？

“她有说什么吗？或者有做什么吗？”韩瑞雪从何时的状态来看，他和明月之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她还是想试探一下，看明月有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一切都正常。”何时不知道韩瑞雪要做什么，直接问：“妈，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盼着你们早点分手。”韩瑞雪直接不满地说了出来。

“妈，我跟你说过的，我不会和她分手的，我迟早都会跟她结婚的，你现在不同意，我们会等，等你同意为止。”本来不想提的，但是既然韩瑞雪提了出来，何时还是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我一直不同意，你就一直不结婚，不要小孩？她都几岁了，还能等几年？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啦？”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没有小孩呢？为什么不让我们结婚呢？”

“阿时，我不想再跟你聊这个话题了，我的态度还是一样，不同意！”

何时也不想再聊了，也没有了心情吃早餐，就说：“妈，我吃饱了，还有事要忙，你慢慢吃吧。”说完，就起身回了房间。

韩瑞雪烦躁地把勺子扔回了碗里，赌气地靠在了椅背上，拿起电话，就拨号，一接通，马上就说：“催催催，就知道催，你就这么等不及吗？阿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都要早早地把他叫回去吗？”

按理来说，做为医生，韩瑞雪还是很耐心的，但到了明月这里，她怎么都压不住那股无名的怒火。

明月无奈地说：“雪姨，不好意思，是我做得不好，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你上次说的一个月，是不是又忘了？”韩瑞雪又被明月气到了。

“还在想办法了，还有两个星期，再忍忍吧。”明月真的无力了，无力应付韩瑞雪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散了吧。

明月刚说完，韩瑞雪就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韩瑞雪也无力了，把力气都用在了生气上了，就再忍两个星期吧。

两个女人在背后的交锋，何时一无所知，还在想着怎么一步一步地瓦解韩瑞雪的不同意。

4

“喂，喂，喂，你还没付钱了！”买菜的摊主对着明月说。

明月还是提着菜就走了，完全没有听见，直到摊主上来拉住了她，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说不好意思，然后赶紧付了钱。

做饭时，居然忘了按启动，等何时打电话回来告诉她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的时候，她才发现。

炒菜时，锅里的水都没有烧干，就往里倒油，结果被溅了一手的油，严重的地方都红了小水泡了。

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坐着、或者躺着会安全点，明月讽刺地笑着自己。

韩瑞雪对自己已经是厌恶至极了，所有的问题都会算在自己的头上，她是自己和何时之间绕不过去的五指山，自己还没有孙猴子的本事了，哪能翻出这五指山呢？

韩瑞雪等不了了，自己也等不了了，太没意思了，太累了，这种坚持有什么意义呢？

多一个星期，多一个月，多一年，结局好像也改变不了，既然这样，何必呢？

只是这一次，又该如何脱身呢？

“我回来了！”何时一进门，把东西放好后，就过来抱住了还在炒菜的明月。

“快洗手吧，马上就好了。”

“一回家就有热菜热饭吃的感觉真好！”

明月的整个心情降低到了冰点，眼睛也不禁湿润了起来：没有了自己的他，会过得好吗？

明月不敢让何时发现，趁何时去卫生间的间隙，赶紧整理好了情绪。

在明月盛汤的时候，何时看到了明月手背上的小水泡，抓住了她的手，细看了起来，问：“怎么回事？”

“炒菜的时候不小心被油溅到了。”

“疼吗？有没有涂药？”每次有这种小伤小痛，明月都是不放在心上的，每次都是在何时的强迫下，她才会处理一下。

“这点小问题不用管它，几天就好了！吃吧，饿了。”

何时直接起身去拿了药膏过来帮她涂上：“我一下不在家，就把自己弄受伤了，受伤了也不晓得好好处理一下，月亮，你能对自己好点吗？”

明月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然后把何时紧紧地抱住了。

“怎么了？很痛吗？”何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了，看手上的伤也不严重，不至于啊。

“想你了！”

“想我就想我呗，怎么还哭了？”

“你管我！”

何时也抱住了她，一会之后，才说：“好了，我手上还有药膏了，要去洗手吃饭了！”

何时去洗了手，明月去洗了脸，两人就坐下来吃饭了。

何时问明月：“上午都干什么呢？”

明月边低头吃饭边说：“买菜做饭。”

何时说：“吃完饭，我们出去玩一下吧。”

“不去，不想动了。”

“去吧，出去走走，换换环境，整天像老太太似的，多没意思啊！”

“我本来就老，人也没意思，真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我的！”明月突然就来气了，但当她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不该冲他发脾气的。

“月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我经期焦虑症，当我没说。”

何时心想：明明昨晚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这样不正常呢？能让她情绪如此失控的，大概率是她的家人或者是我妈。

何时拿起了明月的手机，当明月看到要去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站起来走开了，明月再怎么跳起来也无法抢到被他高高举起的手机，一如初中时矮小的何时无法抢到她手里的卷子一样。

翻开了通话记录，就看到了韩瑞雪的电话，看了通话记录，何时马上就和明月最近不对劲的时间对上了，难怪她会问自己相不相信来生，难怪会主动提出要去泰山看日出。

“我妈跟你说什么啦？”何时指着通话问明月。

“没说什么，就问你最近忙不忙，有没有经常加班，怎么变瘦了之类的，她担心你而已。”

“真的？没骗我？”

“爱信不信！”明月没在理他，直接坐回了饭桌前吃饭，心里却想着如何才能兑现向韩瑞雪许下的承诺。

何时不相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也回到了座位上吃饭，心里却想着如何才能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好的一顿饭，就被吃成了没滋没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