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投石问路

白衣女子神色稍诧,转瞬即逝,她并未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桌前男子一眼,此时她的嘴角仍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波于萧昭与男子之间流转。

片刻持疑后,她未留一句,转身离去。

屋子里,只余萧昭和男子两人。

萧昭快步上前,质问道:“你不是说你要离开吗?为何回来?”

男子执起茶碗,抿了口清茶,眼底情绪不明,余光瞥见萧昭手背上的红印,方才起身,轻车熟路在屋子里找起了膏药。

他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来。萧昭怔怔望着屋子里信步的男子,他一身玄衣长袍,矜贵无双,与商人陆离时最大的不同,或许是即使置身这方小屋内,他也沾染不上烟火气,像是生来就该高高在上的神祇,而陆离却是疾风劲草,历经千帆后另辟蹊径成长起来的人。

萧昭想得入神,以至于男子拉起萧昭的手,为萧昭抹药她也不曾察觉。

冰凉的触感自手背蔓延开来,这让萧昭从方才的失神中抽身出来,她重整思绪,正欲怪罪男子轻浮,抬眼却见他专注坦然,看不见调笑之意。萧昭并不信,压低声音问:“你竟敢冒充北汉太子?”

闻言,男子抹药的动作一滞,只听他淡然开口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眼眸仍是深不见底的一片墨,沉寂而深邃,摸不清任何情绪,萧昭抬眼,正视着眼前男子,企图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的破绽。

可惜他是个天衣无缝的骗子。

萧昭抽回放在桌上的手,冷语道:“你这次来,是要求娶公主?”

男子亦是收回抹药的手,将药膏盖好,并不避讳,“是。”

“你要娶哪位公主?”

男子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直言不讳的女子,彼时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女子额际青丝晃动,光影明灭间,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木槿花香。

他淡然开口问:“你希望我娶哪位公主?”

眼前女子将吹乱的发丝随意一拨,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薄唇轻启,轻描淡写道:“我。”

“你想嫁入北汉皇室?”男子抚了抚额际,自问自答道:“也是,北汉强盛,做北汉太子妃,就是做未来的北汉皇后。”

“不过,你知道北汉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同样的问题,萧钰也问过她。

萧昭垂首,“这重要吗?”

男子起身,负手慢慢向屋外走去,斜阳余晖,倾洒在他的身上,给这位神祇一样的人物又镀了层金光。

他施施然道:“你想要个家,你想要脱离颓然无绪的现状,但是你难道不需要考虑,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家?是否又会步入另一个无底深渊吗?”

不待萧昭作答,他自顾自向院外走去。萧昭追了两步,步伐却逐渐慢下来,男子运筹帷幄,她的所思所想皆在他掌握之中,倘若他真的是刘承胥,那她又该如何应对?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青棠快步上前,看着失落的萧昭,开口问:“那位玄衣公子就是北汉太子刘承胥吗?”

萧昭摇头,望着车马离开的方向,踌躇道:“不尽如是。”

青棠亦随萧昭目光望去,“传言北汉太子天潢贵胄,才华斐然,只是患有不足之症,如今看来,传言倒不能尽信。”

萧昭诧然,收回目光,问道:“有何不足之症?”

青棠看着脸色斗转的萧昭,轻声叹道:“这是北汉皇室秘闻,少有人知道。”

回到淮安候府,已近戌时,天际沉下霞光,一镰弯月若隐若现。

萧昭自后门而归,桃夭手执披风,立于后门假山之下,脸色焦灼。

桃夭一向藏不住事,见了萧昭,忙上前为萧昭搭上披风,边走边絮叨:“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府上来了贵客,侯爷遣奴婢来寻你呢。奴婢已经晃晃悠悠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侯爷还打发青简来问,再这样下去,奴婢可真是瞒不住了。”

萧昭抬手,拉住一个劲往前冲又语无伦次的桃夭,问:“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说完又摆摆手,问:“可是北汉来的贵客?”

桃夭讶然,“公主真乃神人也。”

青棠却是一脸忧心地望向萧昭,“可要寻个理由不见?”

萧昭本就不打算将去了农家小院的事情瞒着萧钰,她摇了摇头,亦不打算更衣,脚步沉重,向萧钰书房走去。

天还未黑,萧钰书房已经上了烛盏,书房外,是两个身着素衣的陌生面孔,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立于书房门口。

萧昭立于阶下,抬眼仰视着两位人高马大的守门侍卫,面露难色,不过须臾间,她收起打量的目光,垂首揖礼,恭顺道:“侯爷可安寝了?今日下学晚了些,听闻府上来了贵客,萧昭特来拜会。”

桃夭吐了吐舌头,暗想公主何时变得谎话张口就来了,近日不课,侯爷都是知道的,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

话音将落,萧钰自房中迎了出来,今日他难得着了袭深色常服,却更衬得他面若白玉,清贵儒雅,见了萧昭,他亦是还礼,“公主里面请。”

两人极不自然的一唱一和,桃夭方才了然,原来这出戏,是唱给里面的客人看的。

“公主辛苦,眼看南国启圣节将至,诸事繁多,竟还有课业要做。”未待萧昭进屋,一道男声自屋内传来,说话声音不疾不慢,伴随着说话声音的,还有木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辘辘声。

只见一位左右不过二十的男子坐于两轮素舆之上,他面若冠玉,声如和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清澈明亮,似有春水静静淌过,上挑眼尾之下,长出一颗泪痣,像是开在春水边上的花,摄人心魄。

这世间,竟有这么漂亮的,男子。

萧昭从未想过,祸国殃民的长相会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她甚至在想,眼前男子若是换一袭女装,这世间,哪还存在比他还要倾国倾城的女子。

见萧昭愣住,萧钰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将萧昭领到男子身前,道:“这位是南宫三公主,萧昭,单字一个蓁字。”

男子点头示意,方又听萧钰继续道:

“这位,是北汉太子,刘承胥。”

旭?萧昭猛地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叫胥呢?”

北汉太子,怎么会是个坐在素舆上,面若桃花的文弱书生呢?

“狼居胥山的胥。父皇还未袭位时,自狼居胥山筑坛祭天,之后大捷北地,孤就是生于父皇封狼居胥的那一年。”虽然说得小声,却还是被听到,刘承胥望向耷拉着脸的萧昭,和声解释着,末了,又予萧昭一个温煦的笑意。

恍惚间,萧昭竟像是看到了萧钰对自己笑的模样。

北汉重武,北帝还是个皇子时,就骁勇善战,建立了无数丰功伟绩,名声甚至盖过了先太子,所以才有后来的废太子,改立如今的北帝为太子。既然如此,北帝为何又会步先皇老路,选择一个坐在素舆上的花瓶做太子呢?

萧昭含糊点头,“名副其实。”话落时,方想给不动脑筋的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承胥并不在意,抬手示意,在侍从的推动下,又回到了萧钰书房内,书房桌案上,摆着一副棋局。他执起黑棋,漂亮的丹凤眼陷入了沉思,萧钰便道:“殿下如果遇到难处,不妨另辟蹊径。”

刘承胥抬眼,不知所谓地将手中黑棋递给萧钰,萧钰接过落子,亲手将自己的一条路堵死。

刘承胥摇头笑道:“鹤卿啊鹤卿,你还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须知,花开堪折直须折。”

萧钰淡然,随意落下白子。

萧昭立于二人身侧,并非死局,萧钰也不是没有生路。

刘承胥收敛笑意,执起黑子,凝神道:“你若不折,我可要折了。”

子落。

毫无悬念,这场棋局,刘承胥胜。

拜会过刘承胥后,萧昭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内早已备好浴汤,她将自己头颈慢慢没入浴汤之内,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院子里,桃夭与青棠将萧昭晒在外面的木槿花一朵一朵收起来。

桃夭望向萧昭的屋子,小声问青棠:“今日,你们本来是要去见北汉太子的吧?”

青棠收花的动作一滞,并未答话,桃夭便自说自话道:“我跟在公主身边最久,最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们的公主,过得很苦啊。”她叹息着拿起一朵木槿花,摊在手心,“可是我知道,我做不了她的解语花。”

“青棠姐姐,我很羡慕你,你什么都会,做事事无巨细,考虑周全,不像我,老是丢三落四的。”

“可饶是事无巨细如你,也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桃夭说话轻飘飘的,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映照在桃夭眼底,像一把冰冷的弯刀,“你知道吗,我今天捡到了你的东西,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不该还给你,我也不敢拿给公主看,她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这一次,就让我来为她承受失望吧。”

“所以,青棠,你到底,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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