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她说过,花如美人,当温柔以待,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摘了园中的夜幽昙来入药呢?”沈子昂道。

“在梅鸿雪身份公布于世之前便下手除掉国主,待她母亲继位,一切尚有可期。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或许人性是会变的呢?”念汐歪着脑袋瞧着窗外,一只白头鹎扑扇着翅膀落在巢中,里头的三五只光秃秃的幼鸟便仰着脖子张着嘴等待喂食。

成鸟带回来的食物有限,给了这只,另一只便吃不饱。

在这内廷,亦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对梅鸿雪先入为主的怜惜,念汐对温安始终是带着些许偏见的。

“人性之事,谁也说不准,此事暂且搁置不论,待鱼儿上钩,自有分晓。”之淮在笼子里铺着的真丝软垫上舒服地翻了个身,结束了此一争论。

念汐将目光收回,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一贯不将洛州的事情放在心上嘛,怎么最近突然……”

一向漫不经心的沈子昂此刻的神情有些许落寞,他定定地看着念汐说道:“我找了一个人很多年,忽然发现,她留了一道神力在梅鸿雪身上。”

“梅鸿雪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我还不确定。”

“你喜欢那个人?”

沈子昂此刻一脸严肃认真:“我爱她。”

念汐有被沈子昂眼里的执念震住,停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件事,姻缘府管了!”

“多谢。”

“不客气,事成之后,回馈些仙贝就好。”念汐脸上笑眯眯。

沈子昂扯了扯嘴角,指着笼子里四仰八叉的之淮说道:“没问题,你管他要就行,这小兔崽子不知道欠我多少仙贝了!”

此后沈子昂又教了念汐一些简单的解毒之法,又千叮咛万嘱咐要将之淮关在笼子里晒三天,这才转身离开。

“等等!”沈子昂已经走出了几步,闻言转身,念汐便将一个食盒塞到了他手里。

“今日上午梅鸿雪刚送来的点心,你带回去吧,味道可好了!”

沈子昂走后没多久,国主便派人将念汐叫到了揽月宫。

“阿母,你叫我?”

许是因为良久未见的缘故,见到国主的瞬间,念汐只觉她苍老了许多,两鬓陡然生出许多白发,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倦怠之气。

“我们母女俩好久没聚了,坐下吧,陪阿母吃顿晚饭。”

待二人入席,秋姑姑才示意手下人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

“你看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你游历归来也许久了。”国主夹起一块松子鱼放到念汐碗里,“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倒是将你给忽略了。”

国主眼神关切而慈祥,念汐瞧着,便想起将自己带大的鲤大娘来。

“阿母,何事情烦忧,阿囡也想为你分忧。”

国主刚伸出去的玉箸又慢慢缩了回来,她抬眼看念汐,最终只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北边的乾阳日渐强大起来,最近正大肆招兵买马,边境恐生战端,国内月姑庙无故失火,舌灿莲花命案至今仍无头绪,凡此种种,道不尽。”

国主瞧着念汐凝重的神色,温柔道:“我并不盼着你能像你二姐一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念汐是国主的幺女,怀她的时候国主年岁已然不小,生产时还颇受了一番苦头,故而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女儿,她总是格外包容疼爱。

“起码不要这样总是往外跑,然后弄得满身是伤地回来,你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原来国主觉得她最近心太野了,是要给她定亲让她收收心。

念汐想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一想到之淮尚在通缉之中,便又不能开口,怔愣间,国主继续说道:“我为你安排了一门妥帖的亲事,于你于月坤,都是最好的选择。”

消息来得太突然,念汐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于月坤也是最好的选择?莫非莫非阿母是要让她与别国皇室联姻?

“那阿母打算让我娶谁呢?”念汐握着筷子的手已经沁出了汗珠。

“川辽国少主,婚后他愿意随你留在月都,待我在邀月大街上为你选一座气派的公主府,这样以后还可以常常回月宫来。”

“那川辽国少主仪表堂堂,我知道,其实你们颇有渊源,你会喜欢他的。而且,若是日后乾阳发难,他也保证川辽国不会袖手旁观。如此,再没有比这更相配的姻缘了,简直是天作之合!”

此前之淮负伤,沈子昂称他在上清九天养伤,念汐独自复盘当时境况的时候,开了个小差,拿着毛笔画了一张人像,身形只寥寥几笔,但眼睛却勾勒得极为传神,至于鼻子嘴巴耳朵,尚未来得及添上便被打断了。

这幅画经由国主安插在宝栖宫的眼线之手传到了国主手里,而当国主见到川辽国少主时,她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念汐画上的这一双眼睛。

所以,她才说念汐一定会喜欢。

国主说起这门婚事,一扫脸上的愁容,连笑起来两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里,都蕴满了甜蜜的心意。

念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宝栖宫的,只知道那个川辽国少主不可能是之淮,既然不是之淮,那无论他是其他任何什么人,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夜间的青石小道上落了一层树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有侍女在前头默默提灯照路。

上一次她和之淮一起走在这条小道上的时候,是他提着灯照路,而自己则将接风宴上顺下来的梅花酥塞进了她的怀里。

那时候他们刚从乾阳回来,他们一起与乾阳的顽固贵族作对抗,一起解救即将生殉的女子,一起解救梅鸿雪。

那些过往的片段在念汐脑海中不断闪过,原来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这么多路。

他们才刚刚互诉衷肠,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念汐要如何告诉之淮,自己就要领取他人了。

晚风颇有些森冷,寒气顺着青石板爬上念汐的脚踝,再蔓延到她的心上。

她呆呆地站在宝栖宫的门槛前,不知这一步要如何跨出去。

难怪,难怪七公主急急忙忙便去求了赐婚,难怪八公主要挺着个大肚子招摇过市。

那么只剩自己了。

“殿下怎么不进去呀,外面风大,快进来吧。”凝珍领着一帮侍女将念汐迎回了宫里。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念汐洗漱完,坐在圆凳上对侍女们说道。

于是六个侍女垂首矮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鱼贯而出。

房间里只剩下念汐和之淮。

还是之淮先开了口:“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太累了?国主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同我一起吃了顿晚饭,席间,她说乾阳那边似有动静,怕不久便要开战。”

念汐决定还是先把联姻这件事瞒着之淮,一切都等明日再说,现在她只想躲进被窝里,谁也看不见。

她一贯是消极逃避的,甚至做事之前会为自己算上一卦,若为吉,那这一卦便会成为她自信的来源;可若不为吉,她便会安慰自己这些都不作数。

她盖着被子仰面卧在软榻上,左翻翻右翻翻,就是睡不着,索性起身,从虚海里掏出许久不用的梅花牌来。

梅花易数,可测万事万物。

念汐将三枚梅花牌握在手中,默念与川辽联姻之事,凝神聚气,却迟迟不肯将梅花牌掷出。

她害怕,她怕得出一个自己不想见到的结果。

想来,自己上一次拿出梅花牌还是在赶赴仙试之前,测出大吉才鼓起勇气收拾行囊奔赴礼元山。

认识之淮后,大部分的难题都有他在旁出谋划策,因而也总能逢凶化吉,这副梅花牌便搁置了。

念汐攥着这副牌,终究还是泄下一口气来。

在凝神聚气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事在人为,这是人间一句很励志的话,也是之淮一直所践行的真理。

那么这次,还是两人一同去面对。

翌日清晨,念汐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掀开绿绸子,给之淮的小笼里添一些新鲜的水和熟肉糜。

“醒醒。”念汐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才继续开口,“之淮,我想了一个晚上,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同你坦白。”

之淮拿爪子洗了洗脸,睁着惺忪的睡眼道:“你说。”

念汐刚要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凝珍的叩门声。

“殿下,国主派人送了件礼服来,说是待会儿领你同川辽少主见见面。”

念汐一个头两个大,敷衍地说了句:“不许进来,待会儿我自会叫你。”

这些对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之淮竖着的大耳朵里,他于是开口问:“何时又冒出一个川辽少主?为什么要你去见他,莫非月坤竟也动了联姻的心思吗?”

念汐对于之淮的洞察力一向是佩服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念汐也只能点头。

之淮此时的狐狸脸上看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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