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又如何？”

“解药呢？”听到这个答案，念汐竟出奇地平静。

柴盈轻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得了解药又有什么用呢？不如乖乖把玉玺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考虑留你一条贱命。”

念汐也跟着笑了：“乱臣贼子，还妄图染指传国玉玺？”

柴盈的面皮在听到那四个字的刹那抖了一抖，她招招手，便有人将梅鸿雪押了出来。

梅鸿雪已经瘦削到完全撑不起来衣服了，整个袖子裤腿皆是空空荡荡的，仿佛只剩一个骨架。

念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用嘴型同念汐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念汐鼻子一酸，可惜，可惜她还是没有守好月都，没有完成她的嘱托。

“你说我是乱臣贼子，那我便犯上作乱给你看。”柴盈笑得花枝乱颤，身后的队伍里走出一名手持大砍刀，满身肌肉的壮汉来。

念汐一瞬间便想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大喊了一声扑上前去。

“不要——”

砍刀直直落下，梅鸿雪的脖颈喷涌出艳烈的鲜血来，落在雪地里，仿佛是红梅盛开。

念汐只来得及接住她的头颅，免于其跌落沾染上尘埃。

梅鸿雪的血溅到了她的眼睛里，又顺着眼角流下，由温热到冰冷。

念汐不敢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脸，只是红着眼看向柴盈，下一刻，袖中便有飞刀直直往柴盈飞去。

柴盈身后，骑在马上，带着恶鬼面具的黑袍男子广袖一挥，便有一股黑烟飞出，转瞬便化作一匹恶狼，开口叼住射向柴盈心口的匕首，继而前腿点地，轻盈落下。

没等念汐反应过来，那男子袖子又是一挥，便有一火球直直向念汐而来，念汐只来得及背过身将梅鸿雪的头紧紧护在怀中，以己之身，生生挡下这一击。

就像当日邵欣妍为自己挡下那一击一般。

原来那日的流寇，是柴盈的手下！

念汐口中一甜，嘴角便渗出血来。

事到如今，已经远超出了凡人之间的战争。

难怪江宁城还是破了。

以区区凡人之身抵挡妖术，这是何等的壮烈。

念汐双目赤红，只觉胸中有烈焰在燃烧，周身血液沸腾，一股力量自丹田而起，瞬间流便全身。

她将梅鸿雪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收了霜华剑，祭出虚海中的长戟来。

那黑袍人见到念汐手中的长戟，眼神一紧，赶紧策马将柴盈护在身后，祭出藏在怀中的墨玺碎片，挡下念汐袭来的雷霆一击。

念汐一击不中，瞬间便被涌上来的无数士兵团团围住。

她湮没在刀山剑海之中，很快便杀红了眼，丹田之中涌上来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支撑着她向这些士兵刺去。

“那便一起下地狱吧。”念汐又是一个横扫，长戟的利刃瞬间割开无数士兵的咽喉。

前排倒下了，后排很快又涌了上来，念汐踏着成山的尸体，一次又一次将逼近的敌人斩于戟下。

当日的梅鸿雪和念竹也是这样迎敌的吧。

当日的定北军也是这样前仆后继的吧，仿佛闻到了血味的蚂蟥，令人作呕。

念汐如是想着，长戟在手中挽了一个漂亮的花儿，寒气四散，瞬间击退了周身方圆十米的士兵。

她一边厮杀，一边在人群里搜寻着柴盈和黑袍人的身影。

她要杀了他们，此刻，念汐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沙，刮得念汐睁不开眼睛。

“元汐，快回来……元汐，快回来……”一阵诡异的呼唤不断在念汐耳边回响，叫得她头痛欲裂。

“妖人！莫要躲在暗处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有本事出来同我一战！”念汐手里长戟挥舞不停，戟刃却许久都不曾碰到实质。

念汐眼睛睁不开，只觉身边已经没有了原本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敌军，自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诡异，太诡异了！

耳畔的呼唤还在继续，念汐忍不住抱住似要炸开的头颅。

“不，她不能就这样被打败，之淮说过的，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要冷静。”

她深吸了几口气，默念起溯洄心法，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光影飞逝，时空交错，念汐敏锐地抓住时机，长戟向前一刺，眼前的风沙混沌顿时破开，念汐睁眼，却见那黑袍人恰好跟她四目相对，原来两人近在咫尺。

她心念一动，一把扯下那黑袍人的面具，黑袍人的脸便尽数呈现在了念汐面前。

竟是，之淮的脸。

怎么会这样？

有什么东西在念汐脑海里轰然倒塌。

难怪她去找他的时候他竟不在。

难怪流寇的事情竟会查到他的身上。

难怪他会甘愿受刑，甚至要她亲手在他心口烙上梅花。

或许这舌灿莲花也与他有关吗？

难怪连沈子昂也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的手白嫩细腻，该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他说他从墨河来，她是不相信的。

此后种种，他的见识他的手段，无一不印证着自己的猜测，或许他是哪个名门因为一些原因偷跑出来的小公子，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可以不问。

因为她坚信一点，他不会害自己的，他没有动机害自己。

念汐痛苦地扶住了自己的头，黑袍人身边的柴盈见状，飞快地扯过黑袍人的手，于是黑袍人右手握着的匕首便猝不及防地插进了念汐的心口。

念汐脑海里的那一根弦“嘣”地一下，断了。

就在她精神最为薄弱的这一刻，之前诡异的呼唤再次侵入她的灵台。

这次念汐已然无力挣扎，任凭黑暗如潮水一般将她吞没。

而她则渐渐陷入泥沼之中，冰冷、压抑、窒息。

梅鸿雪其实还没有死，脖颈处依旧疼痛，但是伤口已经在慢慢地结痂。

敌人不知道她的本事，而只要她一日不死，便总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从她的视角看来，念汐最终是被钉死在了城墙上，心口插着的，正是她原本使用的长戟。

如此，月都城破已是必然。

柴盈满脸俱是得意，抽出别在腰间的恨水剑，剑指城门，大喊了一声：“冲！”

然而就在此时，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煮沸了，剧烈升腾的水汽要将锅盖顶开一般，将柴盈的兵马震了个人仰马翻。

待众人拍拍屁股站起，却见一只硕大的怪物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城楼面前，形如老鼠但尾巴如猫，皮肤似□□但耳朵有毛，四目并排而生，眼珠子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转动，四目之上为两角，四目之下为嘴，脸颊生腮。

这怪物两足站立，脚掌硕大如船，直立时比城楼还要高。

柴盈及其将士皆被眼前这怪物所震慑住。

怪物抖了抖双腮，朝着面前的蝼蚁们怒吼了一身。

挡在前排的敌军于是被吹出好几十里，柴盈死死拉住身边黑袍人的衣袖，才算是勉强站定。

“傻站着干什么！用火球啊！”柴盈大喊。

于是一个火球朝着怪物的嘴巴飞去。

怪物倒是乐得吞下，不久，硕大的滚圆的肚子里传来一声爆响，可以想见一朵蘑菇云腾起的场景。

然这怪物却是面不改色，灵巧地转了个身，翘起尾巴，撅起屁股。

“噗——”一个臭屁，将刚刚涌上前来的士兵又吹飞了出去。

队伍里有人用乾阳方言咒骂了一声。

柴盈之所以有这样源源不断抗造的士兵和补给，是因为，她的背后，还有乾阳整个国家的支持。

柴盈此刻躲在黑袍人身后，紧紧地捏住了鼻子，瓮声瓮气道：“这怪物打哪里来的，你快想想办法啊！”

城楼上，久违了的念菊款款而来，此时她的肚子已经恢复了原来平整的样子，她尖细的手指拂过城墙，轻声说了句：“我的好孩子，去吧，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通敌叛国的杂碎也配染指我赵家的江山，呸！

都去死吧！

那怪物得了指令，欢快地原地蹦了一下，才往前冲去，进入了军队便如饿狼进入了羊群，四只长臂随便一捞便是大把的新鲜人肉。

怪物将兵士高高抛弃，再用嘴接住，吃的吃掉，踩死的踩死，砸死的砸死，摔死的摔死，自身又是皮糙肉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是便玩得不亦乐乎，不禁又原地蹦了几蹦，大地顿时又抖了几抖。

一番混战下来，这怪物好似又长大了几分。

见此，再不怕死的士兵也知道了苗头不对，开始四处逃窜。

柴盈被那黑袍人护着左躲右闪，心中恼火，眼见已经到手的肥肉却怎么也无法送进嘴里，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问：“难道就这么认输了？”

黑袍人一边带着柴盈躲避，一边沉声回答道：“总会有办法的，但还不是现在，再给我一点时间。”

“月都城必破，我说的，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有了黑袍人的这句话，柴盈便放下一颗心来，她攀上黑袍人的腰，迷恋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

“好，那便先撤退，有你这句话，我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