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2惊喜福袋
潘明淮过年本不准备回来,捱不住思念,赶在大年初二,惊喜福袋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火锅氤氲里,我对面男女秀地起劲,我便又念及潘明淮的羞涩,挺大一小伙,脸皮却是极薄,街面上抱抱我都能脸红脖子热,以前怎就没发现他是个活宝,尽逮着他缺点紧咬不松口呢。
失神间,耳后有人问:“需要续杯热水吗?”
我正闷头嗦着一根菜,听及询问,轻抬手挥了挥以示不要,身后侧的人影并未因此移动,又瞥见方言周鼎天满脸憋坏的模样,我蹙蹙眉,心说我嗦青菜杆样子虽丑,但我丑我的,惹着你们眼了还是怎么的,只好抽张纸擦干净嘴,嘟囔句“大过年的欺负人,天没天理,我潘星月退出江湖很多年了吗?”含笑瞅眼秀恩爱男女,转头欲跟添水的小哥再客气一句。
回头即见一张笑靥。
深灰色羽绒服遮不住他披星戴月的疲惫。
方言赶紧哎呦呦道:“别愣着了,赶紧的投怀送抱。”
我哽咽几许,眼泪就要流,只好吸溜下鼻子,将眼泪强强装回泪囊,莞尔而笑,起身拉了他手,拉到靠里位置坐定,又将他身后的行李箱移到桌侧,接着掏出手机扫了餐桌二维码加菜,一套动作下来,人还是懵的。淡菊一朵,只管低头不语。
方言撇了撇嘴:“又是不吱声。潘明淮不在,你单薄,不说话就算了,这人都坐跟前了还不说话,怎么,真要我俩消失留你俩独处啊。”我夹了块肉堵她嘴,她不接招,继续道,“瞒着你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嘛,再说老潘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你就别烧包了,吻一个先,我是不介意现场直播的。”转头问周鼎天,“你呢?”
我挖了眼她,低啐:“吃你的。”
周鼎天接茬笑:“这就吃,大过年的,讹潘姐一顿火锅不容易啊。”他冲潘明淮使个眼色,“你家的不按套路来,惊喜没给到位别怪我俩,这顿饭她要赖账就得你请。”
潘明淮脱掉外套道:“吃你的。”他接过我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盯了我一阵,笑说,“我真回来了。仓促了点,但也能待几天。”他牵起我的手,手心是温热的,指尖还沾着丝凉气。“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衣服内衬口袋里掏了两张机票出来,递给我道:“今晚回你老家的机票。”
方言周鼎天同时贡献了一句国粹,潘明淮也不理他们,叫我登陆铁路网退掉往返高铁票,“定好了返程时间,花点钱,利用抢票软件再订我们返程票。”
“那你就定后天的返程票吧,避开春运高峰,票也好买。”
“再多待两天,票我来解决。”
我摇头:“没事,两天可以了。现在高铁也方便,想回去了周末也能回去。你回来一次不容易,也要陪陪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百事不求,就盼子孙承欢膝下。”
“那好。等以后时间多了,我们就多回去几次。”
方言喝口茶,神色黯然,又迅速调整出笑脸:“哎呦我天,这还地下着呢,就搞得跟结婚多年似的。”
我问:“不行吗?”
她道:“行,可太行了。”她问周鼎天,“吃饱没?吃饱就走,多待一刻,我脑壳疼。”
周鼎天也怕瞎了他狗眼,披了衣服,被方言拉着扬长而去。
他俩走后,潘明淮边夹菜给我,边问:“想我吗?”
我点头:“当然想了。”
他笑:“我也想,尤其这几天,到处都是团圆人,反正学习是学不完的,我就调整了下课业节奏,凑了点时间回来见一见你们。”
“不怕你爸妈查岗啊?”
他摇头,“我比较省心,平时也不胡来,他们不会多问。”
我边给他夹菜边道:“这次回去,跟我去见一见我家人好不好。”
他眼睛亮了亮,笑意粲然,“好啊,求之不得。”
“笑得傻狍子一样。你见我家人没压力,优秀,一表人才,去我家只有座上宾待遇,不像我,将来去你家,第一次得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是得做准备,不过不怕,我肯定会跟你一块被扫出来。”
“好。”我笑说,“快吃吧,吃完跟我回家拿一下行李,就得去机场了。”
No.83丑女婿见岳丈
家乡偏北地,更是天寒地冻,出了站台往停车场走的短暂功夫,已被冻得牙关作响,穿着再厚,但人实在太薄,不抗造。
潘明淮出了机场就没敢牵我手,生怕我爹突然出现,冲撞于长辈,毕竟在爹的眼里,拱他家白菜的一律是猪。
离停车场不远时,嗷一嗓子“姐,姐,这里这里”全力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嚎叫之人是潘星宇,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此刻正挥舞着他长手,拔起他长腿望我们这边跑来。
凑近了先是一句“姐”,接着就是一句“姐夫”,潘明淮低咳一声,受宠若惊,礼貌微笑:“弟弟好。”
我盯眼潘星宇,看眼我爸订正道:“叫哥。”
傻小子转口又是一句“哥”,性格极其开阔,令人喜爱。
我爸走近后,潘明淮神色紧张忙点头问好,我爸跟着点点头,再点点头,很有些假的微笑看得我啼笑皆非。潘星宇一个人推着两行李箱走在前面,我爸搓了搓手,说了句“上车,回家”,就走在潘星宇身后,我让潘明淮走我前,我垫后跟着。四个人走出整齐的一条线。
放好行李后,我爸打量了眼潘明淮,礼让他上车,潘明淮毕恭毕敬点头致谢,将我扶上车坐定在后座之后,转身上了副驾驶。潘星宇坐我边上,哈口气暖和了一下手,递我一瓶温热的纯净水,又递了潘明淮一瓶,“暖暖手。”
我爸是个社交中等选手,问话问的不咸不淡,不冷不热,说客气吧,还端着老父亲架子,说严肃吧,分明一副慈眉善目。潘明海乍见之下,谨慎有余,小心对答。留我一人在后座埋头窃笑。
走过场寒暄几句后,车厢就沉默了。
潘星宇见我爸问完了,当即趴近副驾驶,喋喋追问:“哥,你和我姐是中学同学还是大学同学?”
“中学。”
“你家也在省城?”
“是。”
“你工作了,还是继续在读书?”
“还在读书。”
潘星宇越问越来劲,“那你现在在哪个大学念书?”
潘明淮回头看我一眼,我立即制止潘星宇,“查户口呢,坐好。”
小伙子才不管我这一套,“就是查户口啊,不问清楚,爸爸和我怎么能放心呢。”
我被这小大人的话立时逗笑,笑着说,“那行,你继续盘问。”
潘星宇又凑近副驾驶,继续追问:“哥,你现在在哪上学呢?”
潘明淮有些不好意思,我知他这不好意思一方面是出于小舅子的热情,一方面是出于低调。越优秀的人越低调,越拥有什么的人就越不在乎,越不喜张扬,因此他对外很少谈论自己的学历背景。
他简要回答:“在美国。”
潘星宇吃惊非小,小地方的孩子眼界还有待进一步打开,来日方长,无需介意。因此我们很平稳地接住他的咋咋唬唬,“美国啊,还是留学生啊。美国哪个大学啊,你学什么专业啊?”
“麻省,网络安全。”我替潘明淮回答。
潘星宇思考了那么几秒,转头问我:“姐,你说的这个麻省,是我知道的那个麻省理工嘛?”
我又自豪又自衰道:“是。是我们这些学渣做梦都没敢梦的国际顶尖学府,问满意了吧,扎心了就坐稳当,多向前排的哥哥学习就是。”
潘星宇果真坐稳当了,一脸崇拜,又一脸不可置信,一度怀疑人生,很久之后,他幽幽问我:“姐,你是怎么把学神骗到手的?”
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还不知道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舅舅一门五教授呢,这要知道了,指不定能说出啥。
潘明淮适时接话:“是我追的你姐。”
潘星宇一脸问号:“虽然但是,哥你瞎了嘛?”转头又安慰我,“姐我没看不起你,你在我心里形象依然光辉。”
我本欲反驳,但现实悬殊不可否认,十多岁孩子一眼即明的事,我再是伶牙俐齿狡辩一二,也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我沉默时,潘明淮温和再道:“你姐很好,是我运气好。”
潘星宇一再摇头,我剜眼他,“差不多行了,少见多怪,想不通就向人多学习,见贤思齐,到了一定高度,自然就想通了。”
我爸接话了:“宇宇你也要多上心学习了,像你姐他们一样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一辈子别窝在小县城。”
潘星宇点头应允,但不忘铺后路,“但是爸,我再努力,也不一定能考上跟我姐一样的大学,您和我妈不要太白日做梦。”
“继续这样松散,想考个211都是白日做梦。”我将他塌陷的坐姿扶正,“坐有坐相,以小见大。”
他得令坐了个笔直,消停一阵,凑近潘明淮又开始盘问东西,到了爷爷奶奶家也无休止之意。老人家对家里添丁进口只有更满意没有最满意,何况潘明淮形象气质俱佳,进门即是座上宾。小弟弟唯粉一般向屋内众人安利自己的偶像,又帅还又在全球顶级学府读书,云云,与有荣焉夸了个没完没了,百忙之中还不忘跑厨房向他亲妈炫耀准姐夫。
听得我脸直热,在我姑姑“哎呀呀”不得了的吹赞里,择菜的手都不稳了。心想,潘明淮这个薄脸皮,此刻要如何应对外面的修罗场。正这么想着,手机叮叮钻进一条信息:
救命。
我掩声窃笑,脸都快憋烂了,腾出手回了句:
好自珍重。
说实话,我俩真没想到进门会是一屋子人,但大年初二,走亲访友,姑娘回门,两位姑姑举家来爷爷奶奶家会餐也是惯例,我没给潘明海铺垫好心理准备,是我的锅,但我不背。
“星月啊,你现在是出人头地了,工作好,对象好,你弟弟以后就指望你拉一把。他这个学习,说是好吧,老是个中游荡荡,说不好吧,时不时又给你冒个尖,我跟你爸文化低,也不敢瞎指点,你和小潘都学习好,以后你们多指点指点他,给他多念念紧箍咒,好赖考个差不多点的学校。”吴阿姨一边切菜,一边恳切说叨。
我接话说,“阿姨你放心,他是我弟,成不成才在他,但操不操心在我。”
我姑继续插话,“哎呀呀,你这丫头,平时不言不喘的,原来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主,你爸妈好福气,有你这么听话懂事的孩子,学习不用为你愁,工作不用为你愁,连谈个对象都不用他们愁。看看你彤彤姐,念书不好好用功,三流学校毕业了回了老家,考个协管混日子,快三十了也不谈对象,周末宅家里不出门,天天就知道抱着个手机咯咯傻笑。姑姑头都要愁白了。”
针对这话,我无法实评、也不想虚与委蛇,贬他人抬自己、无自知之明的凡尔赛乃我不喜,又不能不答,只能道一句真实感受收住话边:“大地方有大地方的压力,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舒适,我也会羡慕彤彤姐朝九晚五、无压一身轻的生活方式。我们看着光鲜了点,但这点光鲜背后是灰头土脸的无尽头加班。”
姑姑也不想继续踩自己女儿来捧我,毕竟,亲生的怎么着都是最好的,她顺着我转了话头问及潘明淮父母及家境,我的回答和身处客厅的潘明淮出奇一致,默契满分的皆对外宣称他爹妈只是普通的人民教师。
夜深送走姑姑爸爸众人后,我叮嘱潘明淮在楼下等我,飞身上楼取了盒爷爷逛年货节时特意买给我的仙女棒,脚步欢快回到他身边,闹着他一块玩。潘明淮将适才送客下楼时顺带抄手里的我的围巾替我围好,接过打火机替我一根接续一根点燃了手持烟花。远远近近的爆竹间或声里,小小一团温暖,炫丽夺目,升温了浪漫。
朔风刮面,夜很冷,他怀抱很暖,唇很温。
他说:“我们早点结婚吧。”
我说:“也好啊,反正结婚都不要户口本了呢。”
反正,我这条小溪终究要汇入他这片海的。
有些事物是阻挡不了的。
只愿我们也是这无法阻挡的洪流。
这一晚星星很亮,月亮很圆,光线冲破弥漫高天的烟火,清辉铺满他一身,他蜷在客厅靠窗的老旧沙发上,睡得很沉,披星戴月地奔波,闭上眼疲态尽现。
我悄悄蹲坐他身前,就这么看着,守着,舔了好久睡颜,想多亲一下又怕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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