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栖阁,熏着浓郁的安神香。
沛儿恭敬地搬动那个装着关键物品的旧锦盒时,一不小心,盒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盒盖摔开!里面的银簪、玉佩、佛经散落出来!
苏大娘子慵懒疲惫,靠在榻上,实则全身肌肉紧绷,端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呼吸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璇儿发出的任何细微声音。
眼神看似随意扫过,实则如同探照灯般锁定璇儿的面部和手部:“哎哟!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收拾干净!”
她皱着眉,看似不满沛儿的笨拙,身体却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感官都集中在璇儿身上!她要看璇儿在看到、尤其是接触到那张碎纸片时的第一瞬间的反应!是好奇?是无视?还是…无法掩饰的震动?
沛儿慌忙去捡,动作笨拙,尤其慌乱地将那张写着“汪家”、“火”的碎纸片不小心踢到了正在走进来的璇儿脚边!
这是个引璇儿入局!
如果她完全无视,苏大娘子会疑心更重——一个对“汪家”毫无反应的人,要么是伪装到了极致,要么真的不知情?但结合之前种种,可能性低。
如果她好奇捡起查看,苏大娘子会紧盯她的眼神变化和手指的细微颤抖。看到“汪家”、“火”字时,瞳孔是否收缩?呼吸是否一滞?手指是否僵硬?
如果她脸色骤变,甚至失态,那几乎就是铁证!证明她知道汪家的事情,甚至就是冲着复仇来的!
这是一场精美绝伦的试探,可惜,自己已经查清了汪家大火的真相。
没等她反应过来,沛儿就手忙脚乱地收拾,并懊恼地嘟囔:“哎,都是些没用的旧物…这破纸片…好像是姨娘早年胡乱写画的…” 她伸手要去捡璇儿脚边的纸片。
苏大娘子适时开口:“慢着。”
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追忆和疲惫:“说起来…汪家…唉,也是陈年旧事了。那场大火…真是惨啊。李姨娘她…当年似乎与汪家也有些往来?谁知道呢…人都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摇摇头,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闲话,但“大火”、“往来”等关键词如同鱼饵抛出。
璇儿听到“汪家大火”、“李姨娘与汪家往来”时,就像是在听故事一般,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这样苏大娘子无用下手。
“赶紧收拾了,放到后罩房那儿的杂物间。”苏大娘子对着沛儿说,眼睛从未从璇儿的身上离开。
“苏大娘子,您叫璇儿过来,是...”
“我新做了两件衣裳,想着云锦阁里我这近,就想着让你过来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让他们改。”
“多谢苏大娘子惦念。”璇儿脸上始终洋溢着标准的微笑。
......
夜幕降临,苏大娘子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黑影。
“主人,那天,我暴露了。对方认出来我的身份。”
“肯定是汪府旧人。”
“认出了我的柳叶镖和灵蛇三变,还猜到了我的名字的只有卫庭。可他的主人,已经...”
“所以,一定要查出那天刺客的真实身份...”
“后罩房杂物间严加监视,璇儿会不会出现,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只许看,不许动!更不许惊扰!”
“属下遵命。”
林王府表面恢复了平静,但鸾栖堂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仆役们能感觉到大娘子比佛堂事件前更加阴郁和多疑,伺候时更加小心翼翼。
早春午后,林王府的西侧院。
窗内光线有些昏暗,更添几分压抑。檀香袅袅,却压不住一丝药味。璇儿半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棉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她时不时轻咳两声,声音虚弱无力。小丫鬟惜儿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碗黑黢黢的药汁吹凉。
苏大娘子罕见的来探望她,表达自己的关切之心。实则是,璇儿没有任何行动,她要再进一步的试探。
璇儿抬眸见她,由于吃惊,咳嗽了一声,身体微微蜷缩,肩膀轻颤,显得格外脆弱。说话声音又轻又慢,气息不稳:“劳烦…咳咳…苏大娘子挂心了。不过是…前几日受了些风寒,加上…姨娘的事…心有余悸…便…越发重了些。” 说到“姨娘”时,声音哽咽,眼圈瞬间泛红,迅速低下头,用帕子掩住口鼻,肩膀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哭泣。
苏大娘子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穿着簇新的绛紫色锦缎袄裙,头上珠翠闪耀,与璇儿的病弱形成鲜明对比。她端着描金盖碗,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浮沫,眼神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打量着璇儿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听到璇儿提及李姨娘,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随即换上无比慈爱和关切的表情:“哎哟,璇儿,快别想那些糟心事了。李姨娘自己作孽,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呀,哎...” 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隐隐的得意。
她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试探:“倒是你,前个儿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我看着心疼。莫不是…冲撞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心事郁结难解?” 她紧紧盯着璇儿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听到冲撞和心事,璇儿身体猛地一僵,绞着棉被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她抬起苍白的脸,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惊慌,随即又强自镇定,但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没…没有…母亲多虑了。只是…只是身子不争气。” 她声音更加虚浮,眼神躲闪,不敢与苏大娘子对视。
就在这时,她似乎因为心慌意乱,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榻边小几上的一个锦盒。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盖子翻开,里面散落出几件东西:几封火漆特别的书信、一个小巧的旧荷包、还有一本薄薄的、边角有磨损,看起来像是账簿的东西。
信件、荷包、账簿散落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格外刺眼。那本账簿摊开了一页,上面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标记。窗外的光线恰好照在上面一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大娘子眼中精光暴涨!她几乎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钩,死死钉在地上的物品上,尤其是那本摊开的账簿。她脸上的“慈爱”瞬间褪去,只剩下贪婪的探究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兴奋。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嘴上说着,脚步却已急切地迈了过去,抢先一步弯腰,“母亲帮你捡。”
她状似无意地,手指极其自然地拂过那本账簿摊开的页面,目光在上面飞快地扫视着。当看到孙嬷嬷、徽州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屏住了片刻。
她迅速捡起所有东西,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但眼神却更加幽深:“不过是一些旧物罢了,璇儿收好便是。这账簿…看着有些年头了,可是谁留下的?” 她将账簿捏在手里,没有立刻还给璇儿,反而轻轻摩挲着封面,试探地问。
看到账簿被苏大娘子拿在手里,璇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夺,却因“体虚”又跌坐回去,剧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苏大娘子…咳咳咳…那…那只是些无用的旧账…求您…还给我吧…” 她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眼神哀求地望着苏大娘子。
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将一个因隐藏秘密被发现而惊慌失措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彻底麻痹了苏大娘子的警惕。她心中冷笑:这小蹄子果然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似乎非常重要,让她如此失态!
璇儿的恐惧极大地满足了苏大娘子的掌控欲和猜疑。她心中狂喜:终于抓到璇儿的软肋了!这账簿里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将账簿看似随意地合上,却没有立刻归还,而是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探究的笑容:“璇儿莫急,我不过是看看,又不会要你的。只是…这旧账里,似乎有些东西…嗯…不太寻常呢?”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裸的威胁意味。
就在苏大娘子志得意满,捏着那本“关键账簿”,准备再敲打璇儿几句时,院子紧闭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璇儿姐姐!你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 林舒澜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雀跃。
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像个小太阳般闯了进来。她脚步轻快,裙裾飞扬,发髻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整个人充满了生机,与室内压抑、病弱的气氛形成强烈反差。
当她看清室内的情形:母亲苏大娘子脸色阴沉、眼神锐利地站在榻前,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而璇儿姐姐脸色惨白如纸,眼圈泛红,身体微微发抖,一副被逼到绝境的可怜模样。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明媚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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