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相对整洁的走廊。一踏入二年级8班的教室,一股混杂着汗味、泥土味和隐约食物馊掉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安玥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抵了下鼻尖,又很快放下,眉头却锁得更紧。
眼前的景象比她预想的还要不堪。教室仿佛刚被一场小型飓风席卷过,桌椅歪歪扭扭,地上随处可见纸团和不知名的污渍。那些被称为“学生”的孩子们,活脱脱是一群刚从泥地里打完滚的猴儿。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破旧衣服,本该统一的校服被随意丢弃在椅背上、甚至地上,大多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已是深秋,不少孩子却还穿着夏天的校服短袖,袖口和胸前沾着深色的泥渍和油亮的饭渍,看得人心里发堵。男孩子们的头发油腻杂乱,如同顶着一个鸡窝;女孩子们的头发也多是胡乱扎起,几缕发丝不羁地翘着。粗略一看,乌泱泱三十多个男孩,女孩却不到十个,安玥心下黯然,在这种环境里,女孩子确实难待下去。
张老师是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搓着手,一脸为难地看向安玥,显然误以为她是江墨川的姐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又无奈的劝诫:“女士,你看…这…不是我说,你家娃娃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赶紧想想办法,送点礼去缓和一下关系吧!这地方…唉…”他未尽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这混乱班级的无力感。
安玥秀眉微蹙,脸色愈发难堪,心底一股无名火窜起。江清晏!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这哪里是送孩子来上学?分明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往死里整!果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哪还有什么血脉亲情可言?为了金钱权势,亲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事情,她见得还少吗?
江墨川安静地站在一旁,白皙俊秀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适。这哪里是他想象中的校园?空气中弥漫的野蛮和混乱,比他预料的要复杂和恶劣得多。
就在这时,教室里注意到了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几乎看不出原色、沾满干涸泥土破衬衫的男孩,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咧开嘴,露出带着恶意的笑容,大声道:“阿伟,你快看!来了个冤大头!”旁边有知情的同学小声嘀咕,这男孩叫汪进,是个留守儿童,爹妈都没了,跟着一个年迈的奶奶过活,等同于没人管。
另一个头发剃得短短的,眼神带着一股野性和匪气的女孩,也抱着胳膊走上前,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视着江墨川,语气轻佻:“哎呦,还是个挺俊秀的小郎君嘛。你看他穿的,多干净,多板正啊!跟画报里走出来的似的。”
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江墨川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淡淡扫过眼前这些充满敌意和审视的面孔。
张老师见状,硬着头皮走到讲台边,用力咳嗽了两声,试图维持秩序:“咳咳!那个……同学们,都安静!坐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根本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张老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角渗出冷汗,他匆匆指着江墨川,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这就是新转学来的同学——江墨川!”话音刚落,他像是生怕被这群“泥猴子”生吞活剥了似的,几乎是脚不沾地,一溜烟地从后门窜出了教室,速度快得惊人。
留下江墨川和安玥站在原地,面对着满教室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时间有些荒谬地面面相觑。
一直作壁上观的李校长,此刻才慢悠悠地走上前,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心态。他抬手,颇为沉重地拍了拍江墨川尚且单薄的肩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爱莫能助的敷衍:“孩子,既来之,则安之吧。这个班……唉,自求多福吧!”说完,他也摇摇头,背着手走出了教室,仿佛将一只洁白的小羊羔亲手扔进了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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