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冲到燕府,一脚踹在门上,红漆色大门看似气派,没想到踢一脚边便有些摇摇欲坠,木门上出现几道裂痕,上头那歪歪斜斜的燕府门匾好似也要落下来,引得一众人频频回首。
谁不知道这燕平乃是天生煞神,居然敢上门找死,如此一想,众人又离得远了些,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被牵连了。
正在气头上的凌霄没想那么多,从城外跑回燕府,少说也有一二十里路,她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顺着眉流到眼眶,面颊通红,因昨日缪月给了她那一掌,到现在也还没恢复过来。
凌霄上气不接下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朝那木门上踢了两脚,“燕平,你给我出来!如此背刺陆姐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霄心底本还有些怵,看着四周越聚越多的人,干脆破罐子破摔,这么多人,燕平还能真动手杀了她不成?
如此想,她冲被摧残得更为严重的木门里骂骂咧咧,将那些市井泼妇,勾栏院儿里常骂人的话通通想了个遍,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人”,"白瞎陆姐姐对你一片好心",“良心都被狗吃了去”"怎舍得如此对陆姐姐"……
凌霄语无伦次,一口气说完没个断气,放连环炮似的,不过脑子,也不知这话骂出来合不合适,着实怪她在宫里呆得久了,绞尽脑汁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句。
周围的看客倒是不这么认为了,这几日整个严城传得沸沸扬扬,说燕平看上了个姑娘,又是金屋藏娇,又是送人簪子的。
好多春心萌动的少女因为这一传言不高兴,他们这难得出了燕平这么一个好看的人,长相凌厉,却又带着点女相,这种白面小生的脸,无论在哪,都是吃香的,且最对小姑娘们的眼。
路旁站着的几个小姑娘登时就急了,“切!什么负心汉,那女的我见过,也就长那样嘛,如何配得燕将军了?”
“是啊,燕将军这样的人物分明是我们的大家,就该好好供着才对,要我说,根本是那女的来纠缠燕将军,你们是没看到那女人的样貌,长得像兔子似的,偏就是勾人得紧,说不定是狐狸精变的……”
一位肉乎乎的小姑娘嘟着嘴跟着附和,翻了个白眼。
“可以前也没听说哪个勾引燕将军的姑娘能进到燕府去呀。”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一身粉红襦裙,身量比旁边那两个还要矮些,“那位姐姐真的很好看啊……”
“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那位略胖的女孩气急败坏,敲了敲双丫髻小姑娘脑袋。
有乐子的地方便有人,凌霄拍门的动作越发大了,人们议论纷纷,第一次,燕府门前这么热闹。
院角那棵桂花树好像也受不了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颤了颤枝头,落下些叶子。
缪月正刚刚练完剑,用帕子擦云今剑,额头冒出好些汗。
院里吹着风,飘来几片叶子。
叶子拂过缪月脸颊,她神色一凛,挥剑将那叶子一下砍成四片。
昨夜是一宿没睡,气过了,还将陆熙华煮的粥喝了好几碗,又后悔赶人走,特地留了门,希望陆熙华又回来。
缪月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拧巴。
她眼下好些青黑,头昏脑涨,方才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才要好些,可凌霄又在外头闹,那些人的议论她也听得一清二楚,终是忍不住,将云今剑射了出去。
外边哄闹声终是哑了声。
缪月穿过院子,慢慢悠悠去开门,这门被凌霄那几脚踹了,吱呀响个不停,下一刻恐要倾塌下来。
云今剑插过木门,正好顶在凌霄头上。
缪月眼眸转了转,最后将要视线落到凌霄脸上,“还敢回来找我?”
凌霄说不上来缪月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好似怒了,好像又没有。
“是陆熙华让你来我的?她怎不亲自来?”缪月问。
凌霄怒了,登时拔出云今剑,作势要砍缪月脖子,“你还好意思说,燕平,陆姐姐待你如此好,你却不讲信用,派人抓我们,说!你将陆姐姐掳到哪去了?”
缪月眯眯眼睛,越发看凌霄不顺眼,凌霄气力比不上她,她夺了剑,往凌霄身上劈,“你以为你是陆熙华的谁!哼!我倒是不介意府门前多你一具尸体。”
凌霄往后退,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没站稳,跌到地上。
缪月提着剑一步步朝她走来。
众人见着要出血了,吓得立马奔走,无心再看贵家所谓的乐子。
凌霄嘴角渗出血迹,却因愤怒面红耳赤,不认输地瞪着缪月,“燕平!你卑鄙!!在城外
暗自埋伏妄图杀了我和陆姐姐!你究竟把陆姐姐掳到哪去了?!!”
缪月顿了顿,“什么?”
凌霄揩揩唇角,冷声,“别装模作样了!伪君子!做些小人勾当算什么好汉,要是陆姐姐有任何闪失,我要你拿命来偿!”
凌霄拼着一点劲跑远了,她实在太蠢了,燕平是何许人也,凶狠残暴,杀人如麻,她居然跑来质问问燕平,好歹捡回一条命,凌霄也不多做停留往城外奔去。
缪月望着离开的凌霄,心绪不宁。
她最恨自己狠不下心杀了陆熙华。
·
乌云遮住太阳,翻涌不息,雷声从中破开,天仿佛要直直坠落。
一片树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子漫天盖地扑散空中,尽数落到地上的死尸上。
酝酿了很久的雨先是淅淅沥沥敲打在叶片上,没过一会,倾盆而落,风也来得猛烈,斜斜的雨滴拍打在缪月脸上,轻微发痛。
缪月眉头紧蹙,手握云今剑朝前方狠狠劈去,她的脸色更冷白了些,眼睫上挂着雨水,轻轻颤动,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眼凝着肃杀。
士兵敢光明正大的掳人,是遵从了上级的指令,而在军中,除了她,唯一有话语权的便是郭通。
陆熙华威胁郭通,郭通必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缪月眼眸沉了沉。
眼前这座荒庙离军营不远,名曰福神庙,前些年燕军连打败仗,严城动荡不安,城中百姓大多来这福神庙,求一个心安,自燕平上任后,城民们便来得少了,缺了香火供奉,这庙宇便荒废了下去。
缪月会想到来这,是因她刚重生那会每次都会从这处路过,时常听见有女人的呜咽,以及男人唾骂“婊子”“贱人”的声音。
无论国家动荡还是太平,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都没什么两样,譬如当她侥幸逃过敌军的剿杀,十岁的她回家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双亲的头颅滚到她脚边,连眼睛都未曾闭上。
缪月花了三天的时间,刨出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土坑,一趟一趟将她母亲,父亲,妹妹的尸体搬运到土坑里埋好。
那天是漆黑的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她还活着,埋葬亲人的时候,空气中漂浮腥臭的血腥味,亲人的尸体没能及时入土,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
缪月忘记了自己在坟墓前呆了多久,只听见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声音一遍一遍叫她离开这,她怕了,出了村子除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外边也到处都是死人,在一片死人堆里,她看到一对赤身男女,女人满身是血,痛苦嚎叫,侧头看她对她笑,满嘴是血,脖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来,身上的男人又给了她两巴掌。
缪月脑子空白,才注意到女人的下半身也在流血,她的肚子高耸着,士兵重复的动作压在她的肚子上,那里本该孕育出一个完整的生命,最终化作一滩血水流出来。
女人被打得眼神涣散,却还是盯着她,嘴唇轻轻蠕动。
缪月看得很清楚,是“救我”。
血腥弥散,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指引她,捡起地上的残剑,慢慢朝那男人走去。
女人看着她笑得越发开怀。
缪月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在蹚到那摊血迹的时候,腿忍不住发软,她扔下剑跑了。她藏到大树后面,听女人痛苦的惨叫,等到男人走了,她跑过去,蹲下身子,小心心翼翼推了推女人的手臂,“…姐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可女人只睁着一双死白的眼睛,无论她说多少遍都听不见。
她拼着命去战场上杀敌,等到她杀人无数,女人的脸还是经常出现在她梦中。
那晚陆熙华不顾一切要去找淼儿的尸体,她从没见过陆熙华那样伤心又难过,连着她的心脏也抽痛起来,她从陆熙华的眼中看见了自己被风雪覆盖的眉眼,也看到当年那个女人对她的笑脸。
她在无休无止的杀戮中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陆熙华给她当头一棒。
她红了眼,道出自己曾经的过错。
为什么那时不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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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浑身湿透的缪月推开腐朽的木门,用剑挡了挡悬在门方的蜘蛛网。
破败的庙屋中间立了一座巨大的佛像,佛像的金身已经斑驳,房顶年久失修,雨水落到开裂的金身上,顺着一路流到莲座底下,滴到地上。
“不…啪!”接连不断的巴掌声刺激缪月的耳膜,佛像身下,一个男人正伏在陆熙华身上。
“哒哒”的水声滴到地上,顺着衣角蜿蜒一地,缪月慢慢走近,站在男人身后,拿着剑的手抖得不像样。
外边几个闷雷似要劈垮庙宇,深蓝色的闪电打到庙映照在缪月侧脸,显得阴森可怖。
“啊——!”男人惨叫一声,生生从中被劈开。
这张有点血腥,作者君也不知道咋就写这么血腥,(摊手),下章一定加快节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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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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