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意渐回,久别归来

官道上一辆马车正自南向北疾驰而来,此时已近黄昏,唯有马车经过惊扰的鸟儿发出的叫声。

李昭闭目小憩,身旁的侍女慢月看李昭面上似有倦色,说道:“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若是赶路疲累吃不消,不如前面歇歇,省得身体受不住。”

李昭点头应允。

有人自车中探出头来同车夫说道“已近京都,差不多三日之内就能到,慢些行驶吧。前面驿站让殿下歇息一晚再赶路。”说话的是李昭身边伺候的侍女望月,说完后转头看向李昭说道“殿下一路风尘仆仆,今日好些休息,明日就可到皇陵了。”

李昭正倚在车厢上揉着额头,眉目间全是疲惫,出声道“你们跟着我赶路也是辛苦,今日都好好休息,明日咱们晚些出发。”

不论他人作何想法,赶路的李昭一路上却是心事重重,离开城阳回京本也是一时打算,自收到长姐从京都送来的信后便总觉不安,信中言说年后成亲,却连人选时间都未说明,寥寥几语好似避重就轻,李昭总觉得京都不会太平。

紧赶慢赶到京郊时已是春分,更是赶上阴雨天实在让人郁闷,临近皇陵,城垣四周高大的门阙扑面而来,让这皇陵更加威严庄重。

众人原地等待,李昭与慢月迈步进入。转过几道弯,来到墓碑前,细看就能发现这处陵墓与他处不同,两块石碑并立,一块却是空白。李昭立定轻抚石碑上的碑文,将手中的酒放至石碑旁,而后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抬头时满目伤痛,强忍着未曾落泪,轻声语,“女儿不孝,多年未曾来看您,如今从城阳归来特向母亲请罪。”

良久方从皇陵出来,贴身侍女望月紧走两步迎上去,快步将李昭迎入马车,“殿下保重身子,现下雨天阴寒,还是快些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说着话手上又是递茶又是拿帕子擦拭衣裳。

“哪就这样娇贵了。”李昭却似无所谓,掀帘望向皇陵,直到从马车里已经看不到皇陵大门方才抬手将帘子放下。

“殿下如今还是娇贵些的好,您本就体弱,好不容易养的与旁人无异,若再因此病倒,苏小姐又得长吁短叹了,到时候您耳边才不得清净呢。”

李昭晓得她们格外重视自己身体,任她们作为。

马车驶近城门,望月掀开车帘看见一男子执着一把伞长身独立于亭边,向李昭说道,“殿下快看!那是不是太子殿下呀?”

李昭随望月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李明悯,吩咐马车停下,李昭没等人来扶自己掀帘下车,快步走到李明悯面前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男子才开口说道,“长高了,如今看来竟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了,不错,有几分能唬住人的气势了。”

“阿姐又来打趣我,我如今已束发,偏偏阿姐还总当我是个幼童。”刚刚还长身而立的人,到了李昭面前却显出几分亲昵与稚气,说着就上手挽上李昭胳膊,见李昭面带倦色皱眉道,“倒是阿姐看着有几分疲累,可是赶路太急?”

“一时没有适应,歇上几日也就好了。”

“阿姐定是太想我才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

“刚还说有几分稳重,如今就原形毕露,多大人了还来我这里撒娇呀,让旁人看见你这副模样看你还如何立威。”手指点了点李明悯的额头却并未推开他挽着自己的胳膊,瞧着他身上被雨水溅湿的衣摆嗔道,“今个下雨怎地还来城门口了?”

李明悯笑着道,“这不是实在是想念阿姐,一秒也不愿多等,也想着让阿姐早早见到我如今的英姿呀!”说完还似风流浪子般俯身作揖。

“你呀,越发油嘴滑舌了。可是等久了?”

“可不是嘛,本想着阿姐今日一早就能到,我这早膳未用就急冲冲赶来了,到现在可是吃了一肚子的冷风呢!”

“那还不是你活该,多大人了做事还没个章法。”话虽如此,进城后李昭还是嘱咐就近找家酒楼。

正逢午时,酒楼内是热闹非凡,李昭几人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报完菜就见一中年男子领着一青年朝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才看见被李明悯挡着的李昭,忙行礼问候道,“刚看着太子殿下,想着过来问候,不成想如此凑巧碰见永宁公主回京,多年不见,殿下可安好?”

李昭笑说道,“难为齐大人还记得我,也是今日刚刚入城,想着先在此处歇歇用些东西再行回宫,齐大人这是为何在此啊?”

“老臣是馋这家的焖鸡,特意来解个馋瘾。”说罢看着李明悯说道,“难怪今日太子殿下未曾出席早朝,太子与公主殿下真是手足情深啊!”

李昭睨了李明悯一眼才说,“哪是什么手足情深,怕是父皇指使他来接的我。齐大人若无事不如坐下一同用些?”

齐钰向后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说道,“今日还有人同行,就不打扰殿下了。”李昭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少年,只见其一袭青衣,称得上是温文尔雅,只在刚刚跟着齐钰一同行礼,而后就站在身后不语。

李昭笑道,“如此,那就不耽误齐大人了。”

等二人离去李明悯方才开口,“刚刚那是柳相之子柳怀远,阿姐觉得他如何啊?”

“仪表堂堂,不愧是书香世家培育出的人,其他的就看不出什么了。”

李明悯声音低了一些对李昭说,“父亲对他评价可是不低呢!”

“怎地,你是在嫉妒人家啊?”

“哪里有!”

等李昭一行人离去,楼上齐钰看着李昭的背影对着柳怀远感叹,“永宁公主若是男子怕是会有一番大作为!”

柳怀远望着上车的李昭思索着什么并未多言。

李昭入宫后便直接回了居住的长乐宫。

长乐宫中一切如旧,当年栽种的紫藤花已然成活,虽还不是满园盛开,却也为这宫殿添加了几分春意。走进殿内也是处处燃香,显出几分暖意。

李明悯看李昭面上疲态尽显,说道:“阿姐还是快快沐浴休整,其余杂事暂且先放放。父亲晓得你一定是快马加鞭赶路,今日家宴也就安排在了晚上,让你能好好歇息,还令各宫无事不得打扰。”

“晓得了,你也不要赖我这里了,如今事务繁多,快些去处理你的事吧,我现在也没精力与你闹腾,等到晚间咱们再好好叙话。”

“我哪里就这么没眼色了,正要走呢,阿姐却要赶我,亏我还惦记着早早站在雨中接你呢,阿姐好没良心。”说着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掩面之态,眉眼却是含笑。

“刚看你成熟些,现下看恐是我看走眼了!”说着伸手在李明悯额头一点,“你呀!快些去吧。”

李明悯顺势往后一倒,说道,“那阿姐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好好叙话!”

热水已然备好,慢月伺候李昭沐浴。宫殿中各处收拾规整,内殿中只闻水声,李昭闭目坐于池中,由着寻月俯身伺候洗浴,观李昭面色疲倦本不欲开口,谁知李昭却先开口问道,“我久未在京都,现下各处是个怎样的情形?”

见李昭开口,寻月便思量着说道“殿下六年前离宫,当时后宫还有淑妃娘娘能与肃贵妃制衡,如今刘家渐渐势大,肃贵妃在后宫中也是愈加得势,加之二皇子也已长大,前朝后宫也生出了些心思,朝堂之上如今也是各怀鬼胎,各大派系现下明争暗斗,也是热闹。”寻月沉声道。许久并无应声,抬眼望去李昭闭着双眼,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寻月本想再说些具体事情,抬眼看见李昭面色疲惫便收了话。

良久李昭说道,“刘家浅薄,难免沉不住气,再加上宫中这位也不是个聪明的,倒也不足为患。只是年前书信上说阿姐择婿之事,是不是她在其中鼓动,不然怎会如此急迫?如今正是阿悯立东宫的时候,阿姐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这前朝后宫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怕是心中也要有几分思量的。如今想来我在这个时刻回来恐怕更是有人要计较一番的。”

“华安公主想必是和陛下商量过,或许是近些年来太多人提及此事,不过如今京都大都还不知华安公主择婿之事,想来陛下和公主殿下也还在思量中。”

“算了,如今在这里纠结也是无用,等哪日我找个时间与阿姐细说此事吧。”说罢再无人声,只剩水声沥沥。

沐浴更衣后,殿中已然收拾齐整,各处物件按照李昭往日习惯摆放得井然有序。殿中各处宫女侍从也已安排妥当,慢月上前说道,“如今各处多还是当年的宫人,只是更换添置了几处,是华安公主殿下选的人,想来是得用的,此前韩姑姑也来训过话。殿下还是先歇歇,晚上陛下在醉雨阁设宴,到时看您面色苍白,也得心疼。”

“你做事向来细致,既已妥当,明日再说也可。慢月、望月你们二人随我奔波也是辛劳,这几日便不用伺候,好好歇上两日吧。晚上家宴自有酹月与寻月随我去。”

众人退下后,内室寂然,李昭躺下合眼,终是不敌疲倦,沉沉睡下。

醒来时暮色沉沉,已到申时,起身瞥见屏风后坐着一人,见李昭醒了淡淡道,“醒了?”

李昭出来时看桌上摆着一副黑白棋,一人执黑白两色对弈,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开口道“阿姐来都来了还不叫醒我,一人对弈有什么乐趣?”

李时悦起身走近几步,看着李昭眼下青色不由地嗔道,“看你睡得香熟,就未曾唤你,想着再过上一刻你还未醒就要叫你了。回京又不急,何必如此急躁躁赶路。”

“还不是得知你要选婿,生怕错过热闹,这才归心似箭。”李昭直勾勾看着李时悦眼睛,话是打趣,却并无几分轻松神态。

李时悦并未接话,打量着李昭,未曾开口。

李明悯进来时李昭正在镜前梳妆,李时悦坐在一旁的桌前饮茶。李明悯有些惊讶,与李时悦说道“我还想着长姐如今事多,必定不会早到,谁知竟比我先来了长乐宫。”

“我可是得了信就开始盼着阿昭回来,就算再急的事也得先放一旁啊。”李时悦含笑说。

李昭接话,“可不呢,一觉醒来阿姐就坐在塌前,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一觉睡过头了呢。”说完朝李时悦那边瞥了一眼。

所谓家宴也不过是皇帝和他们姐弟三人。宴席设于醉雨阁,只单单一桌菜配上酒,看起来倒似平常。

李昭姐弟三人相携而来时,李洲正站在窗边,也只是身着素袍,看着好似文墨书生,却因久居高位身上自来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而后转头看来,直直望向了李昭,神情中带着几分激动和感慨,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发抖,“快些来让我看看我的昭儿如今是怎样的容貌了!”

一声昭儿让李昭有些恍惚,好似自己还是幼童时叽叽呀呀的模样,可如今又哪里有一分相似呢。打起精神上前行礼,李洲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恍惚,等李昭站定抬头对李洲盈盈一笑时,李洲才回过神来。

握着李昭的手有几分用力,她未曾挣扎,随着李洲坐到了桌前,任由父亲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瘦了,长高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可惜这些年我未曾亲眼看着你长大。”李洲言语中带着几分遗憾。

李昭看着李洲两鬓微白,打起精神露出几分稚气,撒娇道,“可不得瘦些,再像幼时一样圆润,阿姐不得笑话我呀!”

李明悯紧跟着道,“那可没人敢打趣你,哪怕你珠圆玉润,父亲见到也是要说瘦的,在父亲心中阿姐还是个小囡囡呢!”

李时悦拍了拍李昭肩膀说,“就是,你可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我可不敢笑话你。”

打趣间四人落座,席间一派笑语盈盈,时不时传来吵嚷声。顾着李昭将将回宫,几人未曾久话,三壶酒后便早早散了。

李时悦与李昭一路回来,进殿后一番打量才开口,“还得是慢月心细,回来半日已然打理归置妥当,倒是贴心。怎么没见她和望月两人?”

“路途辛苦便让她们二人歇着去了。阿姐今日要与我一同歇息吗?我们姐妹二人也多年未曾同榻夜谈了。”

“你今日还有气力夜谈,怕是不多时便要昏睡过去了吧,咱们来日方长,你就安心缓上几日吧。”

且说这边四人和乐融融,后宫中却有人耐不住了,和安宫中灯火通明,殿中坐着的那位身着绛紫色长裙,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更是衬得人艳丽,发饰未拆,坐在宫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见宫女进殿,便急忙开口道,“如何,可有探得什么消息?”

“回娘娘话,烟雨阁中俱是陛下亲信,咱们的人什么都没有探道,不过说是不多时便散了,想来也只是简单家宴而已。”

刘袂轻哼,“家宴?偏偏就如此之巧,陛下要给李时悦指婚,她就急急回宫,他们姐弟三人还不知如何哄骗陛下呢。”

立于一旁的嬷嬷见刘袂眉头紧皱,开口说道,“依老奴看,娘娘倒也不必如此惊慌,永宁公主与太子同胞,如今又听闻华安公主择亲着急回来也是常理,眼下娘娘还是先静下心来,莫要自乱阵脚。”

想起李昭过往所为,刘袂便觉心中不安,“但李昭自来便是陛下的心头肉,又是个有主意的,此次回宫陛下更是令众人不必叨扰,不探探虚实我心中总是不安。”

“娘娘如今急不得,您想永宁公主离宫距今也有几年,您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就算陛下再疼爱公主,与您也并无妨碍。来日方长,现下人在宫中又跑不掉,再者说盯着长乐宫的大有人在,我们不出手,总有人出手,咱们等着便是了。”

“嬷嬷说的有理,是我太过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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