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上坐着,瞳孔因为不聚焦,看着越发的纯良无害。
他对明月说:“你要留在我屋里,明月,你可知我是谁?”就这样关心我。
明月摇头,“奴婢不知,但奴婢明白伺候公子是本分。”她既不知公子是谁,也不知身在何处。
而且,她昨日一来就有了自己的棉衣,要做的活也比在国公府少许多,还不用时时面临着刁难责打,她很满足了。
公子笑了笑,“我姓沈,这里离京都不是很远,不足百里。”沈倚危这个名字在大晋几乎无人不知,所以他只说了姓。
不足百里,离京都百里以内的城镇有很多,明月自小没出过门,还真想不到这是在哪里。不过公子的身份,她却有些猜测了。
明月道:“多谢公子告知。”她的确是不想一无所知。
晋国国姓为沈。
晋国境内姓沈的人数不算少,但从今日来的那些大夫在公子这里和在齐国公那里的表现对比,公子的身份应该在国公之上,大约是哪位皇室宗亲。
明月听到公子有意与她聊天,心情也放松了些。
她把手放下去,却触到了自己挂在腰间的东西,春桃给她的那只香囊。
因为这香囊,明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既然她明知道这香料是害人的东西,公子身体又这么虚弱,她自然不能把这东西拿出来用了。
她定了定心,看向公子,“这院中有人想害您。”
公子没想到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片刻后才答道:“嗯。”沈倚危都知道。
留着这些人,宫里才不会派其他更难缠的人过来。所以,即便这些人很讨厌,他也没打算动他们。
既然公子心中有数,明月就不用再操心了。明月颔首,安静下来。
公子问她:“她们又让你做什么了?”他敏锐的察觉到明月这样问他,必然是春桃等人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明月手指摸在香囊上,顿了顿,把香囊拽下来,“让我来给公子燃香助眠。”
沈倚危:“哦?”他伸出手,明月把香囊放在公子手中。
沈倚危摸着上边的花纹,是宫内的制式。
他把香囊放在床头,问:“你能应付的了那几个人吗?”
明月有些迟疑,她当然能应付的了,在国公府时,每日与她打交道的也是些丫鬟婆子,她若应付不了,也活不到现在。
可她每天回去看到那么几个人也会觉得烦。
因为明月这略微的停顿,沈倚危道:“我知道了。”他对外边打了个手势,明月正在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就看到一个男子从不甚显眼的墙角处出来。
明月从来不知道公子房间还有其他人!
她看着那男子对公子行礼,然后从公子手中拿了香囊退了出去。
明月疑惑,公子什么都没说,那男子就知道公子要做什么了?
公子对明月说:“外边有张榻,你今夜便在那里歇着吧。”
明月听公子这样说,便明白公子是准备休息了。
她应下,放下床前的帷幔,安静去了那榻上休息。
次日早晨,天还未亮,明月就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她看见公子正坐在桌边饮茶。
公子的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连玉佩挂饰在腰带上都系的很是规整。
明月赶快下了榻,她在这里躺着,却不知公子何时就起来了,真是够不称职的。
她起来的动静不小,沈倚危听到后便知道明月醒了。
沈倚危侧身,转向明月那边,“你先去忙自己的,不用总在我这里。”
明月没有在屋内看到其他人,便知道公子这是在对自己说。她应道:“是。”
回到房间以后,明月发现屋里是空的,春桃她们三人没在。
明月没多想,以为她们有事出去了。
可是多半日过去了,明月都没有再见到春桃她们三人。
沈倚危的房间,他屋内依旧只能看见他一人,沈倚危对墙角处淡声道:“今日既开了这样的头,以后凡是那个女人送过来的人,就都不要了。”
撕开了脸,他便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忍气吞声。
墙角的暗卫答道:“皇后在陛下面前哭诉了好久。”
沈倚危做事不留情面,他昨晚把香囊给暗卫,便是让暗卫把证据送到陛下面前。至于那三个丫鬟,则因为谋杀皇子的罪名被处死。院中其他人安插的眼线,也都被拔除。
皇后刚起床,便看到地上摆着三具尸体,当下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去陛下那里讨要公道。
陛下向来疼爱沈倚危,听说沈倚危病到咯血的地步,陛下早已心如刀绞,得知是皇后在背后动手脚,陛下大发雷霆,让皇后禁足一个月。
沈倚危冷笑:“那便让她哭。”他在这里是为了养病,却也不只是为了这个,既然有些人用尽了手段不想让他回去,那便见招拆招。
他不想麻烦才由着那些人胡作非为,但那些人不懂得收敛的话,他也不会手软。
皇后不是沈倚危的生母,见沈倚危被陛下看重,自然着急。若能趁着沈倚危生病,要了他的命,或是断绝沈倚危登上皇位的机会,皇后才能高枕无忧。
暗卫问:“主子昨日为骗过太医,用了那样的药,眼睛的伤恐怕会恢复的更慢。”
沈倚危不在意这些,他说:“我自己有数。”
正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明月在外边问:“公子,到上药的时间了,我可以进去吗?”
里边答道:“进来吧。”
本来服侍公子给眼睛上药这件事不该是明月做,但府里的管家刚才吩咐她,让她近身伺候公子,时刻听候吩咐。
明月端着托盘进屋,福了福身子行礼,“公子。”
沈倚危白玉般的指尖搭在桌上,朝明月的方向颔首。
明月把药放在桌上。
这药是淡色的汁水,需要直接滴入眼中。药水入眼后眼睛会分外敏感,所以她在给公子上过药后需要用细软的布条蒙住眼睛,保证不受强光刺激。
明月道:“请公子移步,奴婢为您上药。”
沈倚危知道给眼睛上药需要躺在床上,那样的姿势更方便药水进入眼中。
所以他很配合,由明月扶着,在床上躺下。
明月拿着小小的药瓶慢慢侵倒,一滴药水滴入公子眼中,她看到公子的眼睛闭了一下很快又睁开,表情虽未变化,但明月猜到公子应该很是痛苦。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很快,明月定下心来,她知道她不该迟疑。公子那只眼因为滴入了药水,看起来更明亮些。
她低头看,公子眼中笼着的一层灰霾似乎变做湿润的水汽。
恍惚间,明月以为公子能看见她。
她一恍神,手里的药滴了出去,明月赶紧用手挡了一下,才没落在公子衣服上。
回神之后,明月继续给公子的另一只眼中滴药。
公子眉头皱的越发的深。
明月从托盘上取下那条白色的布条,搭在公子的眼睛上,因为公子躺着,不方便绑在脑后。
过了一会儿,沈倚危感觉舒服些了,他自己坐起来把布条系上。也没唤明月,他下床径直走向桌边,仿佛能看见一样,直接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下。
桌上放着茶水,他自己倒了一杯。
明月很是诧异,公子明明看不见,行动却与常人无异。也因为这一点儿的惊讶,明月没反应过来她现在该做的事情,还在旁边站着。
她自小虽受尽苛待,事事谨慎,却没近身服侍照顾过谁,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沈倚危才上过药,此时是一身的冷汗,并不想说话,他知道,现在他的嗓音一定很是嘶哑难听。
他慢慢啜饮着杯中的茶水,恢复体力。
明月看着公子把杯子放下时,才反应过来,她忙过去添水,“奴婢来做吧。”
沈倚危听到明月的话,也没再动手。
喝罢这杯茶水,沈倚危感觉体力略恢复了些,他才对明月说:“不用听卫三的,我这里除了喝药和上药不需要人时时看着。”卫三是府里的管家,也是沈倚危的侍卫之一。
明月会端着药来此,不用多想,一定是听了卫三吩咐。卫三总是很紧张他的身体,生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明月心中还在想着春桃三人不见踪影之事,她想着昨日从公子房间离开的男子,难道是公子动手了?
因为这些担心,明月的回答带着试探的意味,“公子身边服侍的人本就不多,春桃三人又不在 ,若奴婢再不贴身伺候着可怎么好?”
沈倚危怎会听不出明月话中的意思。
只是沈倚危不喜欢下人和他耍心思,明月却是这样拐弯抹角地问。
他冷声说道:“春桃等人是别人安插进来的内奸,已经处死。”沈倚危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但明月听懂了他话中隐含的威胁。
明月料到公子动了手,却没想到这样干脆利落。
可因为她刚才的冒失,公子明显有些生气。自来到公子这里,她从未听过公子这样冰冷的语气。
公子又言:“身为奴仆,却想着耍些小聪明,不能一心为主,收拾了也干净。”
公子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已经十分明显,明月扑通一声跪在公子面前,“奴婢知错。”
沈倚危有意要敲打敲打明月。他纵容下人,给他们更多的自由,也不要求他们是多能干聪明的人,他只要一点,忠心。
所以,他会让明月记住,不要在他面前玩这些手段。
他问明月:“哪里错了?”
明月低头思考,她要想的不是她哪里错了,而是她刚刚那句话哪里让公子觉得她错了。
她低声说:“奴婢不该自作聪明,打听春桃等人的事情。”
沈倚危淡声说:“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问。在主子面前拐弯抹角,耍心思、玩手段,最后只会被厌弃。”
明月认错:“奴婢谨记公子教诲。”可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才活下来的。
沈倚危没叫明月起身,明月自然不会自己起来,她在公子脚边跪着,心中七上八下。
公子没说原谅她,因为这件事,她会落得和春桃三人一样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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