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拿了书,按照公子的指示做。
公子的要求不算难,这篇文章杨先生给她讲过,所以她很轻易就答了出来。
在她答过之后,沈倚危又挑了几篇来问,明月都说的不错。
沈倚危挑眉,夸赞道:“你很聪明。”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
他问的这些东西,世家子弟都至少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去学习理解。可明月从不认字,到现在能清楚的讲出一篇文章的寓意,也不过一个多月。
面对公子的夸赞,明月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她记忆里,没人夸过她。
好在沈倚危也没和她要什么反应,紧接着就说道:“所以你不要有很大压力,遇到你这样有天赋的学生,该有压力的是我才对。”
他对明月笑了笑,这温柔的笑意,竟让明月放松下来。
明月答道:“奴婢明白了。”
她把书又交回到公子手中,见公子百无聊赖在手指间翻着。
外边下了大雪,传递消息不方便,沈倚危的确是比往日要闲许多。
沈倚危摸着书,问明月:“你还想学什么?”趁着这几日闲下来,他颇有兴趣教个天赋不错的学生。
自那日被罚,明月便记住了在公子面前不能耍心思,也不需要去揣度公子的心意,所以她知道公子问她,便是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实话实说。
若是公子觉得不合适,自然会拒绝。
她回答道:“公子,奴婢想学琴。”在国公府时,明月经常听丫鬟们夸赞大小姐抚琴是一绝,可她都没摸过琴。
听明月说这个,沈倚危自然觉得意外。他坐起来,嘴角噙着笑,一个丫鬟竟然想学弹琴这种没用的技艺,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但明月说出来,沈倚危没理由拒绝,他道:“好,我教你。”
正好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抚琴了,从基础的指法开始教明月,便当作他是在复习了。
明月知道公子大约会让她学,却没想到公子准备亲自教她。
她从未接触过琴,因此下意识的不自信,“公子,您……教我吗?”她怕学琴时自己表现太差,惹了公子不高兴。
一时间又想她刚才还不如别说学琴,起码不用让公子教自己,万一自己弹的不好,惹怒公子。
明月这般思虑万千的状态,沈倚危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
他答道:“嗯,我教。”想了想,他还是问她:“你是不是有属意的老师?”
明月的确是觉得公子教她,未免太纡尊降贵,而且她也不自在,可她若是拒绝公子,就更不识好歹了。
但是明月确实没有说一定要找哪位特定的老师去学琴的想法。
而且公子这般气质,想必琴艺也该是上佳,她该抓住机会,和公子好好学。
所以她答道:“没有,奴婢只是觉得这样太劳烦公子。”
沈倚危一开始就听出来了明月的迟疑,但明月既然说是这个原因,他就信。
是他想给人当先生,也没事先征求明月的意见。
沈倚危只是微笑,“嗯,那我叫人去找几本琴谱,再给你找张琴。”
他记得从京都离开时,是带了几张好琴的,其中一张他极为喜欢,叫松风。要想学好本领,就不能因为客观条件拖后腿。
明月再次拜谢,她觉得公子今天脾气似乎出奇的好。
雪越来越大,屋子里即便供足了炭火,开着的窗户也是冷的。
明月虽穿着棉衣,却不像公子那般笼着大氅,窗外寒风刮入,明月抱着胳膊直打颤。
沈倚危因为眼睛的缘故不常出门,但是他喜欢外边广阔的天地,今日大雪,他不方便出去赏雪,便只能这般开着窗。
算着眼睛处的药时辰也差不多了,沈倚危一把拽下布条,一片白茫茫映入他眼中,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看到些了。
毕竟之前眼睛看东西也是白茫茫一片。
他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看到屋内那模糊的人影。
果然还是不太清楚。
随即,他又把布条系在脑后,想着过几日该做的事。
外边的风雪声不绝于耳,按照他看过的以前几年的案牍推断,接下来,大约该赈灾了。
这样的大雪压倒人们的茅草屋是常有的事。
偏远地方的赈灾一职人人争夺,拿了银钱天高皇帝远,就算做的不好也是做的好,京都这处的赈灾,却是个人见人避的倒霉差事。
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做的好与不好一看便知。大多数人都是劳心劳力,最后还不讨好。
之前几年,凡是发生类似的事情都是沈倚危去处理的。他的皇子身份和卓越的能力让他做的比之前那些人都好。
因此在朝野上积攒了些声誉,也竖了些仇敌。
过几日,那些对他盯的紧的人怕是就要来了,趁着他如今眼疾,看不清楚,那些人怕是想再把这件差事交到他手里,使些绊子让他搞砸这差事。
可是今年,沈倚危无论如何不会接这个差事了。不是因为那些人的暗害,而是他有别的打算。
京都的事情他安排了人,可附近的江林县他却得亲自去一趟。
他问明月:“你容貌如何?”
明月知道她在国公府被苛待,有多半便是因为她出挑的外貌。所以明月如临大敌,在心中想着合适的回答。
她缓声道:“奴婢……姿容尚可。”她不敢骗公子,知道她若说了假话,公子立刻就能发现。
可是,平白无故的,公子问她容貌做什么?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知道公子并不是纵情声色的人,甚至贴身伺候的丫鬟,到现在也只有她一个。
沈倚危点头,若是姿容尚可,他便不用费力再去寻别人了。
他在京都时,身边也没有近身伺候的丫鬟,算起来,女子中他也只对明月还算比较了解。
沈倚危知道明月不喜夸大事实,她说尚可,应该就是很不错了。
既是如此,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他道:“过几日你陪我去江林县一趟。”
江林县离京都算不上远,又是水土肥沃的地方,按理来说人们应该极为富足才是。可这江林县不只年年给朝廷交税交的慢,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一定会报灾。
现在下了雪,又到了江林县报灾的时候。
沈倚危已经在乡下养了近半年,很多人都以为四皇子出去游山玩水了。借着这个机会,他去江林县正合适。
但明月仍不明白,她陪公子去江林县,和自己的容貌有什么关系。
她只答道:“是。”
沈倚危又补充一句,“以妾室的身份。”
虽说公子的安排她只管遵从便是,可公子这样说,明月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在国公府被主母欺压了十数年,毫无反抗之力。若她不是妾室庶女,想来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如今,公子竟是也觉得她只配做妾吗?
若不是是为了逃脱以后为人偏房的命运,明月何至于兵行险招诱夫人发卖了她?
没听到明月回应,沈倚危解释了一句,“我这么安排不是看不起你,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且,”他着重说:“只是做戏。”他解释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明月在江林县行事时更加配合罢了。
明月看向公子,公子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被公子这样点出来,明月面上浮现出一片羞愧的红晕,竟是她想偏了。
她行礼,对公子道:“奴婢明白了。”
沈倚危对明月说:“你去挑几身合适的衣服,首饰挂件该配的也叫卫三给你备着。”
明月心中有不少疑问,但还是没说,按着公子的吩咐去做事了。
公子自那日提了江林县之行,后边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点儿动身的意思。
明月手指在琴弦上压着,明明是一双洁白玉手,指尖下流窜出的音符却像撞了鬼,刺耳极了。
明月赶紧停下,生怕惹怒公子。
沈倚危却道:“继续弹。”
乱糟糟的音符进入沈倚危耳中,他认真想,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起身走到明月身边,俯身,手指按在弦上,那股嘈杂的乐声停下了。
明月看向公子,有些手足无措,这几日她只练最基础的指法,可却没有一点儿长进。
她弹的这样差劲,公子大约不想教她了吧。
沈倚危说:“不要心急,你才刚上手学,我慢慢教你。”但不得不说,于琴一道,明月确实没有天赋。
明月眼睛亮了起来,她道:“多谢公子。”
沈倚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谢的,他答应过要教她的。
沈倚危在明月身旁坐下,凭着熟悉的感觉拨弄琴弦,他对明月说:“手指要压实了,不要轻飘飘的划过去。”
他和明月坐的距离很近,明月认真听着公子教导,全神贯注看着公子的动作。公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只这么搭在琴上不动,也是赏心悦目的。
她点头,手指学着公子的动作,“明月记住了。”
沈倚危因为看不到明月的动作哪里不规范,他弹一次,便让明月练一次,一遍遍纠正。
这么练了数日,明月总算有了些长进,但也仅仅是弹出来的音符不刺耳罢了。
外边雪化了些,大道上的雪有官府派人清理,现在也该能走了。
沈倚危叫人准备了温暖舒服的马车,和明月踏上了去江林县的路。
雪天路滑,马车走的很慢,平时多半日的路程,今天却是走了整整一日。
到江林县时,明月坐在马车上便听到了百姓们抢夺食物打架的声音。
此时明月穿着水红色裙子,外边罩着狐毛大氅,发间有各种金玉首饰点缀,端的是一个富贵美人。
她听见外面的声音,小心朝外看过去,百姓们打做一团,抢了馒头的人被众人围在中间,想跑跑不了,身上又挨了几拳。
明月微不可闻的叹气,她以前在国公府没出过门,不知百姓竟是如此生活。
沈倚危听到她叹气,却是什么也没问。
明月心中纠结再三,还是道:“公子,我想给他们送些吃的。”说罢又着急补充道:“用我自己的月例银子。”
这话在沈倚危意料之中,他道:“让听雨陪你去。”
听雨是沈倚危的侍卫,此时正在外边驾车,听了主子的吩咐,便陪明月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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