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零星的光亮，人气却混沌的街道。这样的环境里随便少了谁，没人会在意。

几个套着长外套的女人分散或站或蹲在黯淡的光晕下。其中有的女人全程不动，只是盯着路人看；也有的个性调皮，出于恶作剧心态对经过自己的陌生人会突然敞开衣服；更有更加主动会投怀送抱，统一的是等陌生人注意到，另几人会起哄，说几句俏皮话。

端着集市卖的炖菜的稻崎露敏就遭遇了投怀送抱，那敞开的、赤诚的、柔软的胸口夹住了他的手臂，而日向阳葵就在旁边，陷入呆滞。

女人晃动着、挤压着身体，对稻崎露敏说话，话中重点在于炖菜可以端进房子里大家一起开心吃，如果有酒就更好了。

她也没忘了跟旁边张着嘴合不上看起来很傻的日向阳葵说话。

“好羡慕你，攀上了好男人，我也想呀。”

稻崎露敏平淡地瞧着抱住自己胳膊的女人，像在评判，如同他瞥向地狱梦的短暂一眼那般。

他移开视线，不再理会，并且把日向阳葵跟着拉走了。

日向阳葵回头望着路灯下的人，她们越离越远。

“稻崎先生——”

稻崎露敏又被人拦下了，不是女人，这次他换下那副漠视的神情，挂上了亲和的笑容。

应该是有事，日向阳葵想了想。

她主动把稻崎露敏手中的炖菜拿过来，说：“我可以去刚刚那个女人那等你吗？”

稻崎露敏愣了半秒。

什么意思？

他开玩笑道：“阳葵已经厌烦我了？”

日向阳葵摇头。

这还不够，她小声却认真地向他保证：“没有，不会。”

日向阳葵走进暗黄光晕里的时候，那主动出击揽客的女人还以为对方是要回来扯头花。

谁也不比谁高贵，她将虚批身上的外套扣好，并活动手腕，准备好好和这个幸运儿干一架。目标瞄准对方的长头发，保证一扯对方立马就会哇哇叫。

“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吗？”日向阳葵问，手里端着香味浓郁的炖菜。

她惊讶，但也行。

她领日向阳葵进入就在旁边的房中，里面胡乱摊着许多女孩的衣服，其中类似日向阳葵以前捡到的蕾丝吊带裙。

这里不合理地居住着一群女孩。

大灾难后的世界，什么都缺，除了破房子。

“你好像外国人。”日向阳葵看着那个女人说。

她让日向阳葵把炖菜放在地铺旁边的矮桌上，并说了自己的名字：“爱丽莎。”

早川爱丽莎，十三岁，大灾难那年出生，外表却和日向阳葵看起来差不多大。

她确实有一半外国人的血统。

早川爱丽莎说自己被拐走前，生活在大阪的旧天国——有新就有就旧。现“新天国”的原本地盘在内部背叛下被外国人占领，他们赶出去的领导者三仓爱加被在外再度成立了“天国”。

女性的领导者。

“你看起来也不是纯种的。”早川爱丽莎耸耸肩，不在意地吃起日向阳葵带来的炖菜来。

她以前在小天使孤儿院时候，经常被人边喊杂种边上下其手，等外貌突然变作大人样子以后地狱主动抛弃了她。现在的她和人抱团聚暖，一同游荡在各个人群会聚集的地方。

早川爱丽莎和她们都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她们也想过去奈良的复兴省，目前日本最安全、最大型、最可能复兴前文明的聚集地，简直如同神话。

复兴省领导者也是女性，青岛裕子。

日本现存两个最大聚居地的领导者，皆是女性。

复兴省也像被一位古板、严苛、温柔的母亲保护的家庭那般——安全。

可那里的居民审核实在太难了，复兴省身份实行严格的居民编码，还只流通自己颁发的货币，连出格一点的娱乐都不允许存在。人们的娱乐只有听广播：播放员充满活力的鼓舞，以及官方允许播放的歌曲。居民的日常是向巫女桃凧大人祈祷平安与幸福。

金黄发色的女孩对深棕发色的女孩抿嘴微笑起来。

“我不知道。”

从米娜的机械子宫里出生的阳葵没有父母。

早川爱丽莎吃饱了，慵懒地摊下，对日向阳葵打趣道：“你想摸我吗？”

她不觉得对方会来做什么。

但有些人吃饱喝足了就会长出道德感，要么恶心她，要么同情她，反正都一样异化她。

日向阳葵：“我可以吗？”

她挨近，低下身体，手伸出——指尖温柔地滑过胸口的皮肤。

稻崎露敏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敲了敲没有关上的门扉，作为提醒。

开车回去路上，风吹过他们的身体，影子滑行地面，河面泛起涟漪。

“阳葵也会喜欢女孩吗？”稻崎露敏笑道，“舒服吗？”

他看见后视镜里的女孩一下子抬起头来。

日向阳葵被抓到现行后，人一直窘迫地垂着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很无言地很尴尬。

“不是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为什么？

稻崎露敏略略困惑。

日向阳葵顾左右而言他：“以前我经常见到路边招客的场景，不觉得怎么，但是刚才我突然很生气……”

占有欲大爆发！

她第一时间是想把稻崎露敏眼睛给挖了！第二想把早川爱丽莎的身体给裹上衣服，严严实实一点风不透那种。而且她发觉由于自己和稻崎露敏更亲近，挖他眼睛可能会下不了手，如果真的动手，应该只有早川爱丽莎被裹成年糕福袋。

她想自己也太丑陋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日向阳葵胸腔里闷闷地，非常难受。

“这和阳葵去摸别人没关系吧？在我辛苦工作的时候——”

“哎……”

稻崎露敏看她脸色变啊变，挺缤纷多彩，低笑了一声，这个话题就算了。

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我只是在想……”

日向阳葵走进房间，一边把头发撩到耳后，一边慢吞吞且不自然地回答起来。

稻崎露敏已经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了，但他还是支起一条腿，饶有兴味地靠在墙边准备听她的答案。

日向阳葵把稻崎露敏拉过来。

在稻崎露敏不解的眼神里，她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拖着再下移一点，继而紧紧地向内压住。

“这样，”她问，“你会感到安慰吗？”

薄茧的指腹下，起伏、柔软。

稻崎露敏还记得令对方失神的光盘包装上那耸动无比的文字。

他陷入沉默。

一会，稻崎露敏朝日向阳葵低下头，让额头相抵额头。

“嗯。”

他们无言地、长久地守望依靠着。

“露敏，”日向阳葵突然出声，纯真表情里透露出浓厚地理所当然，“我不该那样的，因为我想了一下，如果你和别人也这样，我会……”

她又下不了手伤害他。

“会怎么？”

日向阳葵会杀了稻崎露敏。

虽然她还没有杀死过人的经验，但想想也不会很难。

她不说，稻崎露敏不追问，而是心血来潮道：“我知道个更安慰人的方式。”

日向阳葵：“哦……什么？”

他轻浮地朝她附耳，把水乳.交融的玩法仔仔细细告诉她。

声音钻进耳道，日向阳葵整个人高热红温，就跟烧水壶爆炸了一样。

“好呀。”

她点点头，小兽般纯净又含着感情的眸里满映他的脸。

复兴省的车开进逐渐复苏的城镇。

“大过滤装置在对面。”

他们的视线穿过河流，一座陈旧沉重的灰白建筑矗立对面，四周围满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田地。

……

“走开。”

竹塚未千佳面无表情挥开拦住自己的街边女人们。

她有一双明亮吊梢眼，不带情绪看人的时候显得凶狠。外貌雌雄莫辨，锋利而帅气，柔和与强悍在她身上奇妙共荣，极受欢迎，吸引者可谓不分男女。

身旁同行人调侃道：“竹塚太凶了吧。”

竹塚未千佳没理他，她从来就是这样不合群，仿佛所有人都不在眼里。

来自复兴省的人最初有被街边的女人吓一跳，可一路来这样类似的场景不少，自然也习惯了。

“竹塚不喜欢？”

“竹塚好像是女孩子。”

“啥啊，竹塚是男人，我刚才和他一起尿尿。”

竹塚未千佳，一个性别成谜的神秘同事，复兴省各位唯一能确定的点可能是性格不好。

日向阳葵直挺挺从床上惊坐起。

那股蛭子的气息越来越近了，如果不是旧友的话……她想那会是自己见过最可怕的食人怪。

手往旁边摸去——没摸到人。

“醒了？”

她望向声音处，稻崎露敏穿着外出的大衣，不知道是刚回来，还要将要离开。

他自顾自地叹息：“来的是复兴省呢。”

日向阳葵是个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怂包，从她遇事从不死拼反而常常逃跑还会被人轻轻松松威胁拿捏的经历就知道了。

强大的是身体素质，软弱的是性格。

不适应冲突的个性也不算软弱吧……

现在，她对稻崎露敏喊：“露敏——”

“怎么？”

日向阳葵郑重其事说：“我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