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阳葵该回答什么呢，说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还是说晚上的动静很打扰别人，不要再做那些事了吧。

可她不想和稻崎露敏说那些有的没的，感觉太奇怪了：尴尬里夹杂几丝闷人的憋屈。

于是日向阳葵侧过身子，仰起小脸，对稻崎露敏说：“你知道核能发电厂的大过滤装置吗？”

“知道。”稻崎露敏答。

推动他来到秋叶原接触宇佐美俊的起因，就与茨城的商业发电厂原址有关。

日向阳葵没话可说了，干巴巴地继续：“就是这样……我说想要很多干净的热水，就聊到了这个。”

他顿了片刻，看向日向阳葵的目光变作了直勾勾地打量。

瞳孔仿若射出刺人的利箭。

日向阳葵局促地接受稻崎露敏的审视。

她眨眨眼睛，先视线弧度极其窄地偷偷瞄他，然后收回视线，一边捏着手指一边盯起脚底的地面，最后又抬起眼眸，发呆一样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安的眼神，十分可怜。

人性是很恶劣的，人欺负的对象如果没有回以情绪和反应，就没意思了。

稻崎露敏开口：“阳葵会乖吧？”

“欸？”日向阳葵歪头，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怪里怪气又弄不懂的稻崎露敏离开杂物间，日向阳葵做出把像富士山一样的庞大杂物堆举起来，再放到房间另一端等种种，终于发现了几包来自大灾难前生产的卫生巾。

她忙不迭用口袋收好它们。

日向阳葵不仅寻到了想要宝贝，也在寻宝中途发现了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现在，日向阳葵举起一片透明薄纱吊带裙，里面挂着配套的巴掌大布片。吊带裙短短的，长度可能还盖不住屁股，布片小小的，仅用细带相连。

不知道谁会穿，怎么穿。

但它花边的蕾丝很漂亮，复杂的图案令人惊叹，点缀的蝴蝶结小而精美。

漂亮又没用，过去的人们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了？

日向阳葵忍不住摸一摸那蝴蝶结。

她深思熟虑，还是认为它的遮盖效果防护能力基本为0。

正是因为太奇怪了，反令日向阳葵也将它收起来了。

换眼手术后的宇佐美医生休息，于是换作了稻崎露敏帮助病人修理金属假肢。

他发现金泽旭佩戴的假肢确实有些问题，并非润滑剂滴得不够。

稻崎露敏给里面加上一个用于减震的胶块，好解决假肢吱吱叫的问题。

那个胶块不大一块，在他手上，显得更小了。

嘈杂空间里，他低着头，下巴直抵在锁骨处，手指捉着螺丝刀，稍微使劲拆解金属结构的时候，手背青筋凸起。

稻崎露敏一丝不苟地解决着病人的问题。

连日向阳葵路过的时候，也停下了脚步。她隔着一段距离，呆呆地看他。

日向阳葵感觉如果是自己，说不定会忽略掉那么一小点胶块。

“现在好多了。”

金泽旭试着挥手，修理后的金属假肢没再发出扰人的噪声。

“好多了吧。”稻崎露敏友善笑着，伸手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就像值得倚靠的大哥哥那般。

稻崎露敏带给人的感觉极好。

最后，他坐在病人床沿，半揽金泽旭的肩膀，耐心地询问少年现在的感受。

不灭教团的病人并非天生就是残疾。

“现在幻痛比较轻，类似麻痹，像一直握着漏电的手电筒。”

如果是宇佐美医生，他会让他习惯，只能忍耐。

而稻崎露敏给了金泽旭来自“番茄天国”的畅销作物，不是番茄。

番茄天国以番茄出名，距离东京不算太远，但隔着一片危险水域，却也保证了里面人们的安全，与外来往仅倚靠着大灾难前生产的船只。那里的人，白日田园男耕女织，悠然；夜晚围着篝火歌唱抽麻，沉沦。

人们把这样的地方叫作天国。

日向阳葵远远地望着，她不太明白面对痛苦人应该怎么办。

但她知道宇佐美俊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一个冷漠的人是不会在接收一个闯入居所的病人，从而成为远近有名的“医生”，他只不过是把全部的心都给了星尾光。

……

“你跟着我做什么？”

稻崎露敏走在走廊，后面莫名多了个小尾巴。

他停下来，手插兜，身体微侧着等小尾巴靠近。

日向阳葵被他质问后，反而是被自己的无意识行为吓到，表情怔怔地反应好一会，说：“我觉得你很厉害。”

稻崎露敏被她的直白讨好到了。

他扬眉，等日向阳葵逐步靠近，抬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向前推了一把。

“正好，我要给阳葵一个小礼物。”

日向阳葵一个趔趄，找到平衡稳定下来，又被身后的稻崎露敏用搭着肩膀，以一种好玩的方式推着她继续走。

“去哪呀？”

“我的房间。”

日向阳葵立刻变得像个生了锈机器人，僵硬地继续前进。

天未黑透，半掩的门缝里已经淌出暖色的灯影。

不太明亮的房间里，稻崎露敏举起摩托车头盔给日向阳葵戴上。

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到头盔下方，她的颈部、下巴底那处，安全带穿过复杂的金属卡扣，绕过，拉紧，指腹的薄茧不时擦过皮肤表面，最后扣上按扣。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全部精力，都在自己身上——就像白对美美姬那样。

头盔戴得牢固，又复杂。

日向阳葵感到脑袋发昏发胀，头盔里面空间变小，内壁似乎紧密地挤着头，头皮一直冒汗，一切湿乎乎、汗津津，额发也被牵连得黏在眉骨上。

她想，他很亲密。

又和夜晚里的亲密，不太一样。

日向阳葵又害羞了，她垂着头，想要把自己躲进头盔里。

稻崎露敏说：“刚好合适。”

他圈起指头得意地弹了一下头盔上的目镜。

日向阳葵额头的汗珠便加速滑落，滴在了眼皮上，晕开来。

她此时姿势刚好收紧下颌，晦暗的光线里只有双眼露了出来，瞳仁极亮，如同含一汪水。

日向阳葵就以这样害羞的姿态，眼睛水盈盈地盯着稻崎露敏。

像勾引。

稻崎露敏认为这就是对方的引诱，和他对日向阳葵初次出手的那天，差不多的勾引。

他剥离黏在日向阳葵眉上的碎发，让眉眼坦然地露在光里。

“怎么了，想要了吗？”

稻崎露敏知道日向阳葵容易难为情，总是害羞地闹红脸。

现在，日向阳葵就和熟透的番茄一样，只有薄薄一层表皮包裹着里面红色的果肉，似乎只要人轻轻一捏，就会汁水淋漓。

稻崎露敏故意对她说：“阳葵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