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崎露敏发现日向阳葵松开了一点紧紧包裹她身体的被子。
她敞开了一点自己,靠近了一点他。
隔着一层棉花,稻崎露敏轻轻浅浅地安抚她,传到日向阳葵变成了最无害的力度,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安的。
日向阳葵便又敞开了一点自己,更靠近了一点他。
稻崎露敏对她微微地笑。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温柔得令人动容。
最后,他被日向阳葵全部接纳进她的世界,日向阳葵抱住他,依偎着他,喃喃:“露敏……”
她说自己感到怀疑。
“这不像真的。”
可为什么怀疑,日向阳葵也无法解释。
稻崎露敏却告诉她:“我知道。”
没关系,他完全理解。
就像他踏入过她的鞋子那样,了解她每一点情绪与体验。
稻崎露敏说:“我现在想起来,还是难受。”
日向阳葵摸摸他,额头贴在一起,鼻尖相抵,还不够近,两个人都往往对方更挨近,睫毛交织,他的眼瞳仿佛触着她的,这样近,伤心变成了两份,两颗心因为失去而紧密,近得……像是命运共同体。
两个守望相助,依恋依赖,彼此救赎的灵魂。
日向阳葵平静了心情,问起橘美晴的事。
幻觉打了岔,她还没忘记。
稻崎露敏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问?”
他才对她展示了自己过去经历的真实的悲痛,描述里的心灵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谁也无法残忍到怀疑这样时刻下这样的心。
“有人在担心她。”
稻崎露敏忽而问:“阳葵现在还是要保护我吗?”
他的身体比日向阳葵更加宽大,心智也成熟许多,拥有被看中的能力,还是许多人的依靠。
她以前对稻崎露敏说过,也主动这样做过。
此刻,枯萎而脆弱的女孩地靠着他,缓缓承诺道:“我会保护你。”
她说了,又重复一遍,眼睛变得亮亮的。
“露敏,我要保护你。”
复兴省主任办公室。
竹塚未千佳站在门口,跟罚站差不多。
主任和其他复兴省职员最大不同是别人制服上带一条绶带,他别两条,呈交叉状。
“竹塚,”主任苦口婆心,“不要再欺负大家了。”
主任说话时,唇旁边的两个梨涡会被牵扯,看起来是个面慈心善很好说话的儒雅男人。
竹塚未千佳却没被梨涡骗住,就是这个人,会温和地向属下下达最残酷无比的命令。
她理所当然反应道:“他们不是没事吗?躺几天就好了。”
“……”
怎么和这个冲动的家伙讲现在人心惶惶都以为他怒发冲冠为红颜话说年轻人交朋友不容易啊。
主任说自己要跟关西复兴省的青岛主任告状。
那可是个严肃的女人,像学院里的教导主任一样管教所有人。
竹塚未千佳:“……没剩几个了,我都已经答应了别人了。”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不是吗?
那个别人,早川爱丽莎突然按住了小腹。
她又来给小瞳琥珀帮忙了。
早川爱丽莎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急急忙忙赶去解决。原先坐的地方晕出一滩血痕,湿的深红,干掉的则泛褐色。
小瞳琥珀发现卫生间的门一直从里锁着,里面的人不出来,敲门也不应声。
她等久了,没忍住问了两句,怕里面的人真出了什么事。
门里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早川爱丽莎颤抖而惶恐不安地说:“流血了,我害怕。”
汹涌澎湃的血水。
日向阳葵幻听见自己的身体爆开声音,“砰——”,像气球炸裂发出的惊响。
她害怕地向旁边空伸出手,捞什么,寻求什么,同样没有想得到什么,但有人抓住了她。
□□,血流如注。冷白色的便盆盛满炖得糜烂的红豆汤;小小人像日向阳葵吃过的羊羹,软的,轻的,软糖一样,半透,有细致的手脚。
一场正在发生的痛。
——十三年前的日向阳葵目睹过同样的事,发生在月岛老师身上。
那样的痛,像沿着塌陷地面汩汩流来的羊水和血液,一直要把她浸湿。
让她觉得难过。
**而腥臭的血色现场。
稻崎露敏忍不住去想:又有人要死去了……
攥住手掌的力气突然增大,锋利的粗糙的掌缘重重刮疼她。
日向阳葵说:“露敏,你被吓到了吗?没关系,不要害怕。”
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早川爱丽莎胆战心惊的初潮终于在几天后得到了结束。
她松口气,对人抱怨般地撒娇起来:“我讨厌这种控制不了身体的感觉,好像失禁一样,没有尊严。”
竹塚未千佳把手中名单页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划掉。
早川爱丽莎还在说:“我不想变成女人。”
不过她也不想当男人,男人总是伤害她们。
孩子也不想,当小孩是她最受伤的时候。
早川爱丽莎瞄了瞄竹塚未千佳,姿态率然且洒脱,想,如果是竹塚,会怎么想呢?
“我怎么了?”
早川爱丽莎才惊觉自己把心声吐露了出来。
她才不想对方误会,一丝一毫都不要,于是细细解释起来。
“竹塚,我知道你的情况……”早川爱丽莎忸怩道,“我想,你会不会毕竟偏向自己是——”
她顿住,怎么说才合适呢?
竹塚未千佳仿佛知道问题是什么,只是平静道:“都不是。”
竹塚未千佳当然有她的痛苦。
她很健康。
但她不属于学院外面的社会对人的分类。一具某方面与众不同的身体无从归类,令旁人惶恐。
竹塚未千佳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名单。
上面的文字几乎都被划掉了,除了一个圈起来的名字。
到底不是她亲自揍的。
竹塚未千佳歪了歪头,咧嘴,露出一副尖锐的鲨鱼牙齿。
猫儿样的瞳中闪过一抹饶有趣味的流光。
……
“未千佳?”
桥头,日向阳葵慢吞吞地走向访客,问:“你找我吗?”
她几近苍白,面色上通常会浮起代表气色的羞红消失了。
竹塚未千佳想不过几天不见……
“你刘海会不会剪得太厚了?”
“欸!”日向阳葵立刻惊愕地捂住额头,反问:“有很丑吗?”
竹塚未千佳诚实地摇头,算不上丑吧,只是怪了点。
她便拨了拨刘海,不好意思道:“我觉得额头透风,风吹过来冰凉凉的不舒服,就剪多了。”
日向阳葵又烦恼起来,她也很爱漂亮的。
“露敏都不跟我说……”
那个人这几天实在太做人了!
“喔,稻崎露敏。”竹塚未千佳想起自己的目的来。
她注视着日向阳葵,徐徐说出自己的打算。
日向阳葵:“未千佳,我不要你伤害他。”
如她所料。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