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内向来没有自然风,在墙壁内出生的人类从来不理解风是何物,若要问他们,他们或许会回答,是用扇子扇动的?当然,也有少部分人理解,若是在每日凌晨,到河边走走,一直走,走到河流源头,抬头看向墙壁,这里便有扇巨大的电风扇,墙外并不是纯粹的无人区,还有一个缓冲区,那里也建起一道墙壁,这片缓冲区借助这这架超大风扇,输入着新鲜的空气。而风扇开动时,这股最像自然风的风,裹挟着另一个世界的味道,无声的降临……
在纳兰素与梅林·提尔斯会面的同时,林梦天也顺着河畔上游走来。
河流上游有片湖泊,市区的主要用水来自于此,寒冬初春河水量减少时,便启用地下水。
四十多年前,这里被围起来,通过人力将河水改道,修建成一个小水库,下游河水量明显减少。
而在水库旁,有一块空地,众人立起市长雕像,同时也篆刻起纪念碑,用于纪念墙壁与水库的建立。市长雕像周边搭建起一座小公园。
一位男性身着长衫,头戴鸭嘴帽,坐在一张长椅上,侧对着市长雕像。
林梦天看到这个男人,快步走到一旁。
男人注意到林梦天,示意其坐在其左手边。男人摘下帽子,一抹金发显露,但却略显淡白,尤其是两鬓与眉峰。眼皮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脸上镌刻着属于时间的痕迹,虽然年过五十,腰板有些驼背,但身材魁梧。此人便是亚内尔·维克西斯·波若涅夫,市长的弟弟。
林梦天也是见过市长的,两人除了相貌有些相像,身材与语气等方面是截然不同。如果说市长待人接物如同朝阳般,亲善温和,那么亚内尔的语气神态则是如同夕阳般。
在林梦天的印象里,虽然亚内尔比市长还年轻六、七岁,但亚内尔才像是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市长则像是一个干劲十足的壮年。
亚内尔指着市长雕像,说道:“你看这雕像,每当我来这里看他时,我都觉得我和他很像。”
林梦天才刚刚坐下,一脸懵逼,脑中飞速旋转。‘这个雕像是前任市长,也就是亚内尔与纳欻斯市长的父亲。前任市长已经离世多年,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吗?是拒绝帮我,还是要我帮他干什么?’
亚内尔并没有在意林梦天的神情,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尤其是纳欻斯,他是最像老爷子的。”亚内尔扭过头来看向不知所措的林梦天,说道:“你也很像你父亲,你哥哥也是。”随后又贴近林梦天,声音压低补充道:“你觉得,是你像,还是你哥哥像?”
这句话将林梦天的思绪完全拉到另一头。‘父亲?哥哥?我?这是在考验什么?孝道吗?’
林梦天只能利用这一时半秒的时间思考。但一直不回答实在是无礼,只得边思索着边低头,嘟囔道:“我和哥哥谁像父亲?嗯……”就是要让亚内尔听到嘟囔,这样拖延几秒的时间。忽然林梦天想到一件事情。‘林家的衰落……’
林梦天扭头看向亚内尔,回复道:“抱歉,亚内尔先生,我与家父接触不多,莫说家父的秉性,就连相貌也不太了解。而家兄教导我时,也都是让我为护住祖辈的余阴而出力。关于家父,兄长则是没有提及,自然不太了解。”
见到亚内尔嘴角一勾,似是满意这个答案。林梦天悬着的心总算是缓下来。
‘当年,父亲就是因为与纳兰家斗法落败,抑郁而终,许诺给外家的利益无法兑现,最后落到这步田地。前段时间纳兰家的生意被我截胡。现在我还没有甩出阴阳合同,市长或多或少认为我是贪心,而非自保。而亚内尔正是借着父亲的事情探测我的行为究竟是未自保还是贪心。亚内尔的支持太关键了,我若是拿下,最后与纳兰骏斗法时才能添上几分胜算。’
但很快,亚内尔的一句话,让林梦天的算盘打不下去。
亚内尔伸出左手,搂着林梦天的肩膀,似是安慰般说道:“孩子,你找错人了,我和冯卓平博士一样,不便插手,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林梦天微微沉下眼皮,脑袋也不自觉地低下。又猛地抬起,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只是希望最后的抉择中,您能选我。”
亚内尔松开左手,捂着面笑着,笑罢,看向林梦天那坚定的神色,说道:“你都被市长察觉到了,只是他不愿意狠心揭开,你怎么敢说安排好一切的。”
“如果说,我是故意引起市长察觉的呢?”
亚内尔听到林梦天的话语,脸上逐渐严肃起来。缓缓说着:“我想知道你与此事的纠葛。全部的,从头说。”
林梦天缓口气,说着:“去年年底,我在与金家核查药品账目时查到部分药品并未入库,随后顺藤摸瓜,查到纳兰骏借用市局的运输渠道挪用药品,总数高达2万箱,都是纳兰骏通过市局,把各个矿场,农场,牧场中挪用得来的。然后,我就追查到纳兰骏以药换矿的事情。观凤市用三片矿区二十年的租用权,换三万箱药品。但我不能直接戳穿纳兰骏的企图,因为我还查到冯家和卡利诺夫家有参与其中的迹象。所以我扣下自家矿区的药品,让金本恩泄露我的行径,引市长入局。”林梦天说着,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亚内尔。“等到市长入局,自然会有不少有关药品的情报汇入市长耳中,我相信以市长的本领,是能知道另外2万箱药品的失踪,只要我把这份合同悄悄的交给市长,他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亚内尔看着手中的文件,很明显是复印件,但上面写的信息很有趣,正是纳兰骏与观凤市市长签署的合同。“好一招引虎驱狼。”亚内尔看罢,便将文件还给林梦天。“我可否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终于,林梦天终于等到这句话,但他还不能面露喜色,只能继续压制着情绪,说道:“年中,有趟列车前往观风市的专列,我想上车。”
听到这个回答,亚内尔轻轻摆动右手,挥舞着帽子,拍在大腿上,应是在思考着什么。说道:“虽然你确实有本事替代纳兰骏。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直接帮你上车的。”
听着这段话,林梦天脸色逐渐暗沉下来,直到 ‘不可能直接’这个词抵达耳内,林梦天暗自窃喜‘成了。’林梦天随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否向您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呢?”
林梦天调整着情绪,原本这份情绪名为喜悦,但恐惧却跑在前面。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张嘴就来。两秒过去,总算调整到最佳状态,轻声说道:“有关,市长孙子可尔的全部信息。”
此话说出,林梦天沉着眼,低着头,如同在家中等待兄长的训斥般,等待,除去等待,还是,等待。这成为他最后能做的事情,唯一的事情。
亚内尔站起身,双手背过身,缓缓走着。走出没两步,抬头看看前任市长雕像,又回头,看到林梦天低着头等待这自己的话语。
林梦天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嘴。
‘果然吗?走到最后一步了,赢还是败了呢?我虽然是庶出,但我也是沃登家族的一员。应该……’
亚内尔还是走回来,坐在林梦天身侧,一把搂住林梦天。说道:“很抱歉,孩子。”
林梦天闭上双眼,他不想自己的泪腺崩溃,他明白,眼泪是败者的标识,如同枷锁是奴隶的标识一样。可,他不想成为奴隶!
‘哪个人不想赢?我也想赢!他们都辱我,辱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很低贱,但我呢?我好歹是林氏血脉,是沃登家族的人!我只是抓住了一次机会,一次有望翻身的机会!凭什么!如果这次来的是林梦海,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解决?!长尊幼卑?嫡庶有别?冯家二叔冯卓平,甚至是市长的弟弟,他们都很聪慧啊,难道就因为是弟弟,必须放手吗?那我呢?我即是弟弟又是庶出,就注定要成为圈外人吗?’
林梦天握紧右手,指甲戳着皮肉,即使有些痛感传来,但却越握越紧,左手捂着双眼,生怕止不住眼泪。
“这个,我不能帮忙。但是……”
‘但是’二字一出,犹如寒冬挂起一阵春风,林梦天突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缓缓睁开眼,看向亚内尔。他在期待着,这下半句。哪怕代价是要掘地三尺,他也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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