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村庄的事情结束后，城堡里的那位小姐终于能放松几天。
维塔前几天独自进入林地，没人知道她干了什么，总之她出来后立马宣布林地里不再有龙裔的踪迹，莱落暂时安全了。
米茨花了些心思才从某个嘴巴不严的骑士口中套出消息——维塔自己一个人把剩下的龙裔都解决了。
强大的骑士不再需要世人的称赞，只是默默收拾烂摊子。
米茨懂事地没再找维塔确认细节，相信她的判断。
但一直没有塔尔德的消息，米茨仍旧睡不踏实，醒得一天比一天早。
今天她更是天没亮就起床了，肚子倒是比平时还饿。
她睡前练了剑，也难怪会这样。
米茨简单收拾完，开门往厨房逛，她很好奇今天主厨又会做什么，毕竟从维塔老师回来后，伙食就变好了。
被亏待的孩子连抱怨都不会，但没人会想着试探伯爵起床后的脾气。
厨房里有个晃动的背影，托着砧板来来回回走动，米茨用力揉了揉眼睛，还觉得没睡醒。
“菲特利斯？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菲特利斯没回头，把一整块黄油丢进锅里。
“为什么是你做早餐？主厨呢？”米茨开始疯狂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她没跟菲特利斯说超过五句话，甚至赌气、刻意忽视她。
即便菲特利斯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米茨觉得她但凡有一点人类的感情，都会意识到她的错误，再诚恳地跟自己道歉。
毕竟，还没听说哪个管家会声称自己的主人“令人失望”。
难不成这就是她道歉的方式？做早餐？
“您的意思是，还想吃在桌子上放了一整夜的干面包皮？”
“别曲解我的意思。”米茨说，“你想用这种方式赔礼道歉？我不会接受的。”
菲特利斯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终于扭头，但脸上却是一副“您在说什么”的表情。
“不是吗？”
“您以为自从我来之后，是谁在做早餐？”
“主厨？呃……她叫什么来着？”
“是我。”菲特利斯又转回去，垫着布把锅从火上端下来，“不过如果您还想过回之前的生活，可以换主厨来做。”
“不要。”米茨果断拒绝，她得承认之前的早餐难以下咽。
“真遗憾，我还以为能睡到钟响。”
“少得意忘形，我可没要求你这么做。”米茨还在放狠话，鼻子里钻入不寻常的香味。她没忍住凑过去，踮起脚看锅里煮的东西，“好香啊，这是什么？”
“熏肉土豆……炖菜？”
听她说得犹豫，米茨坏心眼地反问：“不会是你自己瞎弄的吧？”
闻着很香，味道一言难尽的那种。
“这是道平民菜肴，没有正式的名字，为了回答您的问题才现想了一个。”菲特利斯一贯诚实。
米茨没有和她聊太多，在一旁静静看着，免得她加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尽管她知道菲特利斯没那么无耻，但总想找个借口冲她狠狠发顿火。
半个钟头后，城堡里的仆从纷纷出来活动，周围变得热闹起来，见米茨在厨房，路过的仆从都投去疑惑的目光。
菲特利斯不光准备了炖菜，还有其它配餐，丰盛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整夜没睡弄出来的。
米茨接过她递来的餐盘，里面炖菜的味道甚至比她在厨房里闻到的还浓郁。
她想，如果足够好吃，就勉强原谅菲特利斯一半；如果难吃，那她就有更充分的理由生气。
“唔嗯——”米茨嘴里塞满了炖菜，哼哼起来，看表情显然是很满意炖菜的味道。
维塔伸着懒腰进来，看了眼菲特利斯，又看到米茨一副满足的样子，冷哼一声。
“维塔老师，快来尝尝这个！”米茨让仆从给她盛了满满一盘，完全把要找菲特利斯麻烦的事忘在脑后。
“瞧你这样子，能有多美味？”维塔盛了一小勺，细细品尝着，“一般。”
“前线的饭菜比这个还好吃吗？”
“呃……”维塔想到烤得又干又柴的野兔，嘴角撇了撇，“那倒没有。”
她只是觉得米茨反应过度了，这么就让菲特利斯占据城堡里重要的位置很危险，而这位小姐显然已经忘了两人做的约定。
但维塔也不指望十四岁的孩子记忆力能有多好。
吃到一半，米茨发现菲特利斯只是在一旁看着，疑惑地看过去：“你怎么不吃？”
“管家需要在主人用餐结束后再吃。”
“不需要啊，你看他们，都是和我们一起吃的。”卡贝尔家的城堡里没那么多规矩，杰莲娜甚至一度觉得餐桌上只有她和米茨很寂寞，让仆从们一起坐到长桌前用餐。
但仆从们一度表现得战战兢兢，杰莲娜就下令让他们去厨房吃饭，总归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而作为管家，身份本就要比仆从高贵，可以和主人们一起用餐。
菲特利斯没想过还有这种规矩，面露难色。
“她说得对，菲特利斯，这个城堡没你想得那么庄严，可以说比大陆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维塔已经吃完了，一边用餐巾擦嘴一边说，“用不着奇怪，卡贝尔家就是这样。”
“遵命。”菲特利斯点头，在米茨身边坐下。
她觉得这段经历很特殊，让她更了解卡贝尔。虽然不清楚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表现出一副慷慨的假象，但不可否认这里的仆从生活得很幸福。
维塔罕见地又盛了第二盘，米茨见状，一脸坏笑：“一般？很一般？真——的一般？”
维塔白了她一眼： “昨晚有夜训，我饿了也不行吗？”
“哦~”米茨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米——茨——”维塔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脸色变得很难看，瞥见她还没来得及吃的烤饼，直接抢走，“吃这么慢，我看你是一点都不饿。”
“喂！还给我！”米茨站起来抢，但维塔故意气她，把烤饼高高举起，还空出只手抵着她的脸。
沉闷的餐桌变得活跃起来，阳光沾染了桌边一角，格外灵动。
就好像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悲伤的事，这种陌生的感受菲特利斯从未体验过。她沉默地看着，没注意拿叉子的手指微微松开。
“当啷——”
叉子砸在餐盘上，把菜震得飞出去。
维塔叼着烤饼，米茨从她指缝里艰难地转头，两人动作滑稽，又用受惊的眼神齐齐望向菲特利斯。
“抱歉，我手滑了。”菲特利斯连忙道歉，慌乱地把桌子收拾好。
一顿闹腾的早餐结束后，米茨才正式开启了自己的一天。由于前阵子都在忙着调查袭击的凶手，留给米茨的公务堆积如山。
从走进书房的那刻起，她就一副窒息的表情。
“一定要今天全部处理完吗？”米茨绝望地趴在桌上，“菲特利斯，你居然不打算帮忙？”
“我只能辅助您，没有管家完全替主人处理公务的先例。”菲特利斯对她多变的情绪已经有所了解，“您之前不是还说，不会把领地交给任何人吗？”
某种程度上，谁负责在领地里下命令，谁就是绝对的领主。
“也对哦。”米茨终于直起身，抓起拆信刀，像模像样地工作起来。
但她的注意力没放在上面太久，不一会儿就研究起桌子下面的雕刻纹理，把手边的抽屉打开又合上，似乎很好奇书房里到底有什么。
“小姐。”菲特利斯不得不提醒，“请您专心点。”
“我在努力了。只是很好奇，以前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进书房？”杰莲娜陪伴着她的那几年，只要米茨踏入书房，杰莲娜就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让她出去，好像这里藏着什么野兽。
“大概害怕您添乱。”菲特利斯把一封她刚签好字的信重新摊开，“这里，签名的位置太靠下了。”
“能看出是我写的。”
“所以我没说您写错了，只是位置太靠下，一旦浸了水或是被污染，就完全看不清了。”
“老古板。”米茨一边埋怨，一边又重新写了份递给她，“你刚说妈妈怕我添乱，我觉得不对。毕竟……就算我闯了什么祸，妈妈也从不冲我发火。她总说，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调皮、犯错，都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我得从中吸取教训，卡贝尔家的人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又回忆起以前的事，米茨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悲观，她已经适应了妈妈不在的日子，也认清了她早已离开的事实。
她摸着被羊皮包裹的桌角，笑了下：“有一次我跑到书房捉迷藏，额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流了很多血，妈妈说那是我出生后哭得最大声的一次。”
“她为了哄我，当面把桌角给锯掉了，还包了层羊皮。”
“喏，你看。
但米茨早就长得比桌角高了，再也不会撞上去。
忽然，她的手摸到了条缝，用力一拽，整个桌角竟然脱落下来，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远。
“我不是故意的。”米茨忙看向菲特利斯，解释道，“这个角松得离谱！”
菲特利斯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但很快目光被露出来的按钮吸引。
米茨也看到了，凑过去：“这是什么？”
“弹簧机关。”她示意米茨按下去，之前被打开的抽屉里，果然弹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个本子，上面写着“骑士团名册”这样的东西。
名册？
米茨瞬间把它跟维塔口中提到的，被妈妈藏起来的名册联系起来，很明显维塔说漏嘴了，但她知道这东西对妈妈而言很重要，就代表里面有特别的信息。
关于蒂娜和她身上发生的事。
米茨很快就找到了关于蒂娜的那一页，上面写到，她隶属于恩赐骑士团第十六游骑兵小队，同小队还有另外八人，都在四年前被确认死在了前线。
话多的骑士告诉她，蒂娜没准因为队友在任务中全部死亡而受了刺激。
蒂娜的确是一名骑士，四年前跟随杰莲娜一起回到了领地。同年，因为发现了林地里龙裔活动的踪迹，附近村庄的塔尔德男爵被命令监视林地动向。
而蒂娜……作为曾经骑士团的一员，驻扎在村庄，防备龙裔袭击。
最下面一行，是杰莲娜的字迹，但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米茨仔细辨认才看懂了意思。
【我不知道多拉科人对蒂娜做了什么，让她具备了变身成龙裔的能力，但这种力量是可控的。这个孩子不甘心自己堕落成没有理智的野兽，一直在寻求康复的机会。如果这种异变不加以控制，迟早有一天，大陆会溃烂。】
米茨不可置信地喃喃：“蒂娜……可以变成龙裔？”
这么说，她前些天送去安德森小姐那儿的，是头随时会发狂的怪物？！
米茨猛地站起来：“菲特利斯！”
“明白，小姐。”
胆小鬼蒂娜（1）
这孩子是我见过最胆小的，但她主动找到我，希望向我学习战斗本领的事，让我惊讶。
她的亲人都死在了对抗多拉科人的前线，她想替他们复仇，王国内六成的人都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成为骑士的道路并不容易，但她有着惊人的毅力，一步步跌跌撞撞成长了起来。我真想让米茨也看看，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的决心。
不，还是算了。我宁愿米茨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杰莲娜为她缔造的世界里。
蒂娜并非我的第一个学生，但我却无比渴望她能从残酷的战争中幸存。
杰莲娜已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我相信她会兑现承诺，我的老朋友，她一向值得信任。
——维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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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