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30天就高考了，你们想好报哪了么？”禹毛毛倚在矮栏上，对面是望不到头的碧绿湖水。

“都还没考，报个鬼！”贺初道，他这几天戒了游戏，无论在哪在干什么，手上必拿一本书。

“大概就在省内，不会出省。”蒋冬说完看向沈西。

“和你一样。”沈西把刚折好的纸飞机递给蒋冬。

蒋冬对着纸飞机哈了口气，用力一抛。

纸飞机顺风飞了好远，未曾看见它落下。

他们大概会走的很远很远——

六月，高考这天，艳阳高照。

黑板上方摆放的时钟再一次见证又一批孩子的成长，拆开密封条试卷分发下来。

铃响，答题。

统一的试卷、统一的水笔，书写着不同的人生。

2B铅笔永远能涂出答题框，永远在最后一分钟才能写完的作文和数学写了解就没下文的题。

少年背挺的很直，薄汗沾湿刘海，微低着头。写下一个又一个符号，从容不迫。

铃响，停笔。

毕业典礼，禹毛毛哭着喊着对他们说：“要记得我！随时给我打电话！再见我的青春！再见我追了三年都没追上的女孩！”

-

“这是什么？你谈恋爱了？和谁！沈西么？”

蒋妈把一堆纸和照片拍在蒋冬面前：“你知道不知道两个男的谈恋爱传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蒋妈哭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会喜欢男生。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沈西妈妈了，他们一会儿就到。你们、分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两个男生不能再一起，法律都没这么写！我就是喜欢他——”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蒋冬说话，蒋妈气得发抖，指着他喊：“什么为什么？这不正常啊！是有病！恶不恶心……”

“怎么就恶心了？我喜欢不行吗？”蒋冬的心很疼，她说他们恶心，还是从他妈嘴里说出来。

一直在沙发抽烟的蒋爸站了起来，抬手摔了一个烟灰缸：“都闭嘴！”

一向和蔼可亲、笑脸盈盈的爸妈此刻像变了个人，他们歇斯底里、怒不可遏的反对他们在一起。

敲门声响起，蒋冬看着他们进来，沈西望着他，眼眶红了。

蒋妈一遍一遍向沈妈诉说着他们之间的爱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不被接受。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听了很多，沈妈只是问：“沈西你真的喜欢蒋冬吗？”

沈西看了一圈所有人，最后看着沈妈的眼睛说：“喜欢，一直都喜欢。”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喜欢！闹着玩罢了，图新鲜感。”蒋妈说着。

“这不是闹着玩！不是新鲜感！是真的喜欢，我就是喜欢沈西这个人！”

“你闭嘴！”蒋妈在蒋冬说完后像疯了一般，敲碎了很多东西，也撕碎了他和沈西的照片。

她声泪俱下，说话也没了分寸：“你知道什么！他爸是什么人？是罪-犯！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震惊了所有人，沈妈捂着嘴哭的无声。蒋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抓着沈西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阿姨说错了，只要你和蒋冬分手你就还是那个好孩子，好不好？”

最后一句像是恳求。

“妈——”蒋冬叫了一句，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沈西扒开她的手，“抱歉，”

见沈西拒绝，蒋妈又去求沈妈：

“清禾清禾，姐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蒋妈泣不成声，拉着沈妈的衣角。

沈妈问沈西：“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初二。”

听到这句，蒋妈差点倒过去。这么早，她这个当妈的竟然都没有发觉。

“你们做了什么没？”沈妈又继续问。

沈西：“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沈妈气急，抬手给了沈西一耳光，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他。

“沈西！”蒋冬急了，无论爸妈怎么打他他都没有反抗过，但看到沈西挨打是绝对不行的。

他想冲过去把沈西护起来，却被蒋爸狠狠拽着手臂，不能靠近。

“姐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分手的。添麻烦了。”沈妈朝他们深鞠一躬，拽着沈西出了蒋冬家。

黑夜，夏天的天空竟找不到一颗星。

沈西望着蒋冬家的窗户，哪里没有蒋冬的影子。

沈妈坐在沈西床头，声音轻柔：“妈妈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你长大了，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可是人家不这么想啊，你能明白么？”

看着沈西早已哭红的眼睛，沈妈也心疼落泪：“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看他们这么羞辱你啊——”

“一定要走么？”沈西哭的喉咙嘶哑，眼睛红肿。

沈妈点头：“嗯，明天走。车票我都买好了……”

沈妈抱着沈西，母子俩哭得无声。

沈西没有权利要求沈妈留下，他一直都知道，为了留下他，沈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辍学、远离故乡和父母断了关系来到这，把他养大。

-

蒋冬被蒋爸关在房中，说什么都不让他出去。关于他和沈西的一切被蒋妈撕得稀碎，联系方式也全销毁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天色微亮，爸妈都上班去了，从昨天半夜开始，蒋妈就安静下来，不在说着要他们分手的事。

很奇怪，蒋冬觉得他要失去些什么。看着澄亮的玻璃窗和外面阴沉的天气，蒋冬拿起椅子敲碎了玻璃。

玻璃破碎的声音很清脆响亮，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疯狂蔓延，他要去找沈西。

毫不犹豫地从三楼跳下去，拖着崴伤的脚跑到沈西家门口，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里面。

女人告诉蒋冬，今天一早这家就搬走了。

车站离家不算远，可蒋冬却觉得跑了好久。可能是他经常摔倒的缘故。

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在这一刻变得非常陌生，榆湾车站几个大字出现眼前。

蒋冬在人群中找了好久都没有寻见沈西的影子。走了么？为什么？就这么不告而别么？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沈妈的身影，他连忙跑过去寻问。

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妈就递给他一封信：“沈西要我给你的，等过几年你父母同意了，就来找沈西吧——”

沈妈说完就进了站，站在沈妈旁边的是蒋冬朝思夜想的那个人。

“沈西！”蒋冬不能进站，就这么看着。

沈西回头啊，回头看看我，回头啊——

他在心里呐喊，希望沈西可以回头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陆续有人上车，他的心脏也不由的抓紧。

那种疼痛几乎窒息。

最后一刻沈西回头了，穿过人潮，他们的目光相碰。

沈西朝蒋冬笑了笑，清澈的眼眸里尽是不舍与无奈，蒋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也回以一笑。

放心吧，我会过的很好。

列车动了起来，蒋冬跟在身后。开始是慢慢的走，到后来疾速奔跑也追不上。

列车渐渐行远，蒋冬站在原地望了好久。飘飘细雨打湿这个小镇，青山绿水，像一副油墨画。

他忘了，纸飞机遇水就软烂了，飞不了很远。

打开那封信，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山上开满了蒲公英，白色的绒球迎着风起舞。蒋冬和沈西坐在一块石头上，笑的那么开心。

2015/10/29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照片的背面被人用黑色水笔写着：

我会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