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听她念出自己的名字,并不觉得多惊讶,直到容婵再次伸手抽了张字条出来,听她念完上面的内容,这才挑了挑眉。
容婵念出“花月痕”三个字后,见容姝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气愤,只是略略挑了眉而已,有心想要再激她一激,掩唇一笑:“谁人不知皇姐舞姿曼妙,花月痕对皇姐而言可太简单了。”
说罢还故作无辜地对大皇子娇声道:“大皇兄作证,婵儿可不是故意给皇姐挑个这么简单的。”
娇俏的姿态惹得几个不明所以的北燕使臣轻笑起来。
花月痕。
此舞既妖且媚,是秦楼楚馆中花魁必会的一支舞。
宫中也有不少妃嫔偷偷学了用来争宠,容姝曾好奇,寻了会跳的舞姬瞧过一回,具体怎么跳的她一点儿也不记得,舞姬那柔软的腰肢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支舞,让同为女子的她都看得面红心跳,断断上不了大雅之堂。
容姝垂下眼,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发出不大不小地“咔哒”一声。
席间静了一瞬。
容婵仿佛被吓了一跳,立刻红了眼眶,有些不知所措道:“这,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皇姐开心最重要,皇姐若是不想跳,便不跳了,都是婵儿不好。”
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声音也渐渐弱下去,一派受了委屈地模样。
大皇子皱起了眉,道一声“靖宁”又没了声儿,似乎是怕了她的样子。
坐在慕和下方的宋临屿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凑过来嘀咕道:“殿下,我怎么瞅着不大对劲儿啊。”
慕和扫他一眼,并未答话。
宋临屿跟随慕和多年,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只不过看着面前的场景有意思想说两句罢了。
慕和早瞧出这抓阄行令的不对劲,眼见对面这位长公主就要落入设好的套中去,突然起了一丝兴趣,想看看她到底会如何解围。
容姝听得容婵委委屈屈的话语,并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反问了一句:“花月痕?”
咬字不重,话末还带着一丝上挑的尾音。
容婵眼中已经快落下泪来,听得她问话,忙点点头,又摇摇头,开口道:“皇姐若是不喜欢,不做便是。”
北燕太子就在对面坐着,若她真如容婵所言,不管不顾地直接不跳,定会给慕和留下娇纵跋扈的印象。
如今她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当真进退两难。
容姝看了她一会儿,就在容婵以为她要出声拒绝时,却忽然笑道:“好啊,容本宫准备一番。”
而后站起身,去往后间换衣裳。
席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容婵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对慕和歉意道:“皇姐自小便我行我素惯了,还请太子莫见怪。”
一副替姐姐圆场的好妹妹模样。
慕和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见慕和有回应,容婵压下心中的欣喜,继续道:“今日之事都怪婵儿,若不是婵儿不留神抽到了这段舞,皇姐也不会不高兴。”
说着说着,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宋临屿听得这番话,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看一眼慕和,果然面无表情,忙出来打圆场道:“二公主不必自责,今日之事怪不得你。”
容婵见慕和并没有搭话,而是被旁边这个一副病弱书生样的年轻男子抢过了话头,心中暗骂他没眼力见儿瞎抢话,便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等着容姝出来。
早有婢女等在后间,递上早已为这支舞准备好的衣裳。
清秋接过衣裳,抖开一看,气得脸都涨红起来:“这……二公主太过分了!”
容姝抬眼一看,布料倒是好布料,只是衣不蔽体,穿上定会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肌肤来。
“真是难为她再这么短的时间里备下这么多东西了。”容姝伸手挑起衣摆上的流苏,嘲讽道。
清秋有些着急:“殿下,这可怎么办?”
容姝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眼下再出去反悔只怕会落得笑柄,正正合了容婵的心意,但若是穿了这身衣裳出去,只怕自己长公主的脸面也不要了。
清秋心中焦急,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一个颇有些面熟的宫女捧了一件衣裳,急匆匆地跑过来。
容姝年年都会来这行宫,对这里算得上熟悉,方才在席间听得“花月痕”三字,便趁人不注意吩咐了这个小宫女去寻了这件衣裳。
每每来行宫必有宴饮,少不了歌舞助兴,寻一件合身的舞姬衣裳并不是难事。
清秋见衣裳有了着落,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担心起另一件事儿来:“殿下,那支舞……”
容姝不甚在意地一笑:“北燕人又没见过花月痕,容婵让本宫跳,本宫便这么听话当真乖乖跳?”
清秋恍然大悟,难怪长公主一点儿也不着急,说得正是,北燕人哪儿见过什么花月痕不花月痕的呢?
容姝换好了衣裳,缓步走回席间。
她五官生得明艳,眉宇间甚至隐隐带几丝娇媚,容姝不喜这股媚态,故而平日里的衣裳颜色特意以清浅为主,衬得整个人婉约娴雅,很好地中和了她与生俱来的娇媚之姿。
而舞姬的衣裳自然怎么艳丽怎么来,她身上的这件玫红更是挑人,一不留神就会落了俗气。
但这般玫红穿在容姝身上,反而更显她容色鲜艳,加上她自有常年处于上位者的贵气,更别有一番风味。
容婵见容姝身上的颜色,暗道一声不妙,侧目一看,果然见北燕太子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
不仅没能让容姝出丑,反而还让她出尽了风头,容婵心中气极,又瞥了一眼慕和,见他此时已收回目光淡淡抿了一口酒,不甘心道咬牙对容姝道:“皇姐,不如让婵儿为你抚琴吧。”
容姝轻轻一笑:“本宫方才还在想,从哪儿能找到乐师,却忘了皇妹自幼学琴,技艺高超,倒是省了找乐师的功夫了。”
容婵被这几句夸奖捧得有些飘飘然,正要得意,又听得容姝道:“那就烦请皇妹为本宫奏一曲《相思引》吧。”
《相思引》一曲是百年前大魏最有名的琴师所作,曲如山涧泉鸣,似环佩幽响,十分动听。但此曲对指法要求非常高,若是琴艺不精湛,不仅描绘不出曲中意境,还极有可能崩断琴弦伤了手指。
所以氏族贵女纷纷去学此曲,想以此证明自身琴技高超,而最终习成的人寥寥无几。
容婵自幼习琴,自然是以习得此曲为目标,想学成后能在某次宴会上一鸣惊人出尽风头。
容婵现在是个什么水平,容姝十分清楚,她虽跟随名家练习十余年,资质却平平,《相思引》一曲练了数年,只能勉强奏完而已,丝毫谈不上美感。
容婵听得《相思引》一名,心中一慌,却又想到北燕太子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心下不甘,冲动应道:“婵儿乐意奉陪,只是此曲太难,怕皇姐跟不上《相思引》的旋律呢。”
话中挑衅的意味太过明显,连慕和都皱了下眉。
宋临屿更是来劲儿,赶忙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等着看热闹。
容姝微微一笑,走到厅中央,微微回身见容婵已在筝边坐下,略略点一点头。
轻柔的音符自琴弦间流淌而出,容姝随着乐曲缓缓舞动。
容婵听到要奏《相思引》时,以为容姝是想让她承认此曲太难而自己功力尚浅,既羞辱了她又解了献舞的围。
因此还沾沾自喜,以为容姝不知晓她偷偷练了《相思引》许多年,这一回出丑地定是容姝。
没想到容姝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漫不经心的动作中透着精致绝伦。
容姝对这支曲子太过熟悉,此时正听得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入平原侯府后,隐隐觉得李亦章并未像口中说的那般爱重于她,为了讨李亦章欢心,容姝重金请当时京中最有名的舞姬依《相思引》编了一支舞,而后日日都在院中练习,想着在李亦章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
哪知在他生辰那日,容姝从白天等到日头西落,再等到暮色深沉,都没能等到李亦章。
直到燕军围了大魏都城那日她才知晓,大家都以为和在亲路上丧命于流寇刀下的容婵,那年正在京城西面的一处小院里活得好好儿的,腹中还怀有平原侯府的骨血。
忆起前尘往事,容姝思绪飘得有些远,而这支舞已跳了太多遍,不仅一丝差错都没出,反而还因的她的不专心而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味道。
容婵专注着指法,听得周围静悄悄的,以为众人皆被她的琴技所折服,忍不住抬眼瞧瞧慕和,想看他是不是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不抬眼不要紧,这一抬眼,发现众人都眼带惊艳地看着场中的曼妙身影,没有一个眼神落在她身上。
容婵心中愤愤,一不留神就错了一拍,指尖因得这个错误而微微有些发抖。
容婵想趁着无人注意而将这个错处略过去,哪知越想镇定心中却越发慌乱,本就发涩的琴声越来越涩。
不和谐的乐声破坏了面前的美感,沉浸在惊艳中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见大家齐齐望过来,容婵连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指间琴弦越绷越紧。
而后“嗡”地一声断裂开来。
乐声戛然而止,众人都被这变故吸引了注意,没人留意容姝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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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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