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天公作美，暖阳高照，残雪消融。枝头悄然萌出新芽，墙角不知名的野花也怯生生地绽开了几点娇嫩。

商家早已将千姿百态的花灯高高挂起，流光溢彩。小贩们更是早早占好了摊位，有些甚至前夜便已守候在此。人潮如织的盛景就在眼前，谁都想在这热闹中分得一杯羹。

仁恩伯府里，前两日便已抽签定下了今夜能出门赏灯的丫鬟名单。午后，忙完手上活计的幸运儿们，已迫不及待地开始梳妆打扮。

叶倾华也在对镜梳妆。一身雪青色渐变流光锦裁制的撒花衣裙，行走间似有月华流淌。发间的水晶流苏头面，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折射出细碎光芒，衬得她愈发清丽出尘，恍若月宫仙子临凡。

天色尚未全黑，她便陪同师父师娘一家出门了。今日，她未约小姐妹，而是陪师父师娘一起赏灯。

食过晚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烟火燃起。丝竹管弦之声、曼妙歌舞之音、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汇成一片热闹景象。人潮涌动，摩肩接踵，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喧嚣。

文思墨早已按捺不住，急切地想下楼游玩。见父母还在悠闲喝茶，他不敢催促，只得不停地朝窗外张望。

文夫人瞧他那副猴急模样，忍俊不禁，故意逗他，“相公，今日人山人海，挤得慌。咱们不如就在这楼上凭栏远眺罢了。”

文先生配合点头，“夫人言之有理。”

文思墨急了，拉着文夫人的袖子撒娇，“别呀娘，您看那灯，多精巧，多热闹，错过了多可惜呀！”

“灯嘛，年年岁岁皆相似，也看了那么多年了，少看一回也无妨。”

“娘，京城的灯和苏州的灯不一样。”文思墨据理力争。

“你还没看，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那娘你也没看，你怎么知道一样呢？”小家伙反应倒是快。

‘噗！’，叶倾华和春晓几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姐你说，这京城的灯是不是和苏州的不一样。”文思墨急需一个同盟。

叶倾华两手一摊，“我也没看过，我怎么知道呢。”

文夫人眼看文思墨要急眼了，不再逗他，笑着起身，“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这京城的灯到底有何不同。”

“耶，走喽。”文思墨一下窜到文先生身边，殷勤地搀扶住他的胳膊，“爹，我扶你。”

文先生早年被加害，右脚拉下了病根，走路微跛。

“嗯，走吧。”文先生点点头，随即慢悠悠地补充道：“明日记得交一篇观灯记。”

“不要啊爹。”文思墨哀嚎道。

正在系斗篷的叶倾华幸灾乐祸地偷笑。

文先生的目光悠悠转向她，“你也一样。”

与文思墨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叹气，唉~

一旁的四季丫鬟连忙抿紧嘴唇，生怕笑出声来，明日也落得个写观后感的下场。

戴上斗篷帽子，师徒几人汇入人流。四季丫鬟已经被她打发去玩了，夏拂和秋暖一组，夏拂武力值高，比较安全。春晓和冬凝一组，她们功夫一般，但打三五个男人还是可以的，更何况冬凝使毒的功夫一流，足以自保。

叶倾华与文思墨兴致勃勃地穿梭于灯谜摊前比赛，玩得不亦乐乎。身后，文先生夫妇看着他们活泼的身影，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自从父母离世，阿倾已很少这般发自内心、无忧无虑地欢笑了。

“是明珠郡主，她在那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尽管她带上了兜帽，不曾想还是被认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一位锦衣公子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唰”地一声收起折扇，手持折扇见礼道：“见过郡主，在下是徐明浩，前次宴席曾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郡主可还记得？”

“徐公子免礼。”

这位徐公子“唰”一声又把折扇打开，自诩风流地摇起来，“郡主可是在猜灯谜？在下不才，前年已考中秀才，愿为郡主解忧。”

“多谢公子，就不劳烦公子了。”扇子扇过来的风凉飕飕的，叶倾华只想快点把这个烦人的秀才打发走。

“不劳烦，为郡主解迷题是在下的荣幸。”徐明浩说着，还轻佻地挑了挑眉，径直走向叶倾华。

文先生早已看出叶倾华的不耐，上前一步挡在徐明浩面前，客气拒绝，“这位公子，我们还有事，请自便。”

徐明浩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文先生，“哪里来的瘸子？也敢管郡主的事？”

文先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向旁倒去。

“师父！”叶倾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文先生。怒火瞬间腾起，干净利落地一脚踹在徐明浩胸口，冷冷地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师父也是你能动的？滚！”

徐明浩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叶倾华，半晌才回过神来，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眼看四周又有几个年轻公子哥儿蠢蠢欲动，朝这边挤来。为了不打扰师父师娘一家赏灯的兴致，叶倾华决定先行离开。

“师父，师娘，我先走一步。你们接着逛，护卫留给你们。”

“阿倾你把护卫带上。”文夫人不放心地叮嘱。

“不用了。”说着，她拉紧帽檐，转身离开。

“早些回家。”

今日不禁霄，五城兵马司巡逻严密，防备着五年前的拐卖踩踏惨剧重演，安全还算有保障。更何况，她叶倾华也不是泥塑的。

转入小巷，叶倾华暂时甩开了那些个公子。但她知晓那些人很快又会找到她，制造偶遇。真是烦不胜烦！打又不能真打，骂又骂不走，早知该戴个面具出来。

目光扫过巷旁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树，叶倾华足尖轻点地面，飞身上树，藏在了枝叶间。

“郡主呢？”

“不知道啊。明明看她往这边来了......”

“应该往前面走了。”

“追。”

“你一个庶子也敢肖想郡主？”

“庶子怎么了？本公子长得俊俏。”

“你还能有安无赖和云舒公子英俊。”

“万一郡主就喜欢我这种类型呢。”

“别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听着树下几人自以为是又酸溜溜的对话，叶倾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眼瞎了才会看上你们这些货色。

云舒独自坐在茶楼雅间，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苦笑。大哥陪大嫂观灯，二哥被刘梦涵叫走，四弟与同窗相约，好友们皆各有佳人相伴。唯有他，形单影只，在此独饮清茶。

隐约听到窗外传来讨论声，似乎提到了明珠郡主。云舒心念一动，推开了轩窗。

只是这窗一推开，便和一个藏匿在树上的“精灵”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的主人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迅速将食指竖在唇前，“嘘！”

云舒瞬间了然。他瞥了一眼巷口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公子哥儿，眼里闪过笑意。他不动声色，侧身让开窗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倾华也不矫情，当即跳了进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人了，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云舒关上窗户，回身给叶倾华见礼，“见过郡主。”

“三公子免礼。”包厢里的炭盆烧得正旺，叶倾华随手解下斗篷搭在屏风上，寻了张椅子坐下。

云舒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屏风。他的星蓝素锦斗篷与她那件丁香紫底绣繁花的斗篷并排挂着，距离极近。深沉的蓝与温柔的紫，素雅的锦纹与繁复的花样，在暖黄的光线下，竟意外地透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或许是炭火太旺了？云舒只觉得心口似有微烫。他移开视线，给自己倒了杯茶，欲浇灌心底的热意。想起叶倾华，又取过一只干净的青瓷杯，注入清亮的茶汤。

“郡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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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