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城
正是暑气最盛的时辰,烈阳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位于边境的延州,是大夏与突厥之间最后一道城池防线。
但由于突厥的东西分裂,已经许久没有起过战事了。
不同于紫都的繁华绮丽,延州整体风貌恢宏大气,少了些精致,却多了几分紫都没有的磅礴古朴。
这是进入大夏的第一道关隘,所以这里的胡商与胡姬看起来比紫都更加普遍。
他们穿着奇装异服、戴着高帽,高鼻,深邃的蓝色眼瞳像外祖父信中所说的大海一样蔚蓝,带着千辛万苦从故国运来的珍稀玩意,朝着他们心中的天朝上国而来。
他们身边,还有许多身着妩媚轻纱、身姿曼妙的胡姬。
大夏风气本不算保守的了,但与这些胡姬相较,还是落了一头。
金色的臂钏在太阳下闪着耀目的光,短窄的上衣下露出一片雪白的玉腰,高鼻深目之上,一道额帘坠下,为其饱满的额头增添了几分华丽与神秘……
她们与胡商的目的地一样,是大夏的都城乾安,这个泱泱大国最尊贵的紫都。
不仅是打扮上大胆奔放,胡姬的性子也是如此。
从不吝啬于自己美丽的笑颜与曼妙的身姿,在路上瞧见了喜爱的郎君,都要大大方方地给出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
隋珠跟在寒霁身边已经不下五次感受到了包括胡姬在内延州女郎们的热情。
那样大胆炽烈的目光,尽管隋珠是个女郎都觉得羞涩,但她观寒霁的表现,却大为意外。
就像一个木头人,少年旁若无人地走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妩媚奔放的胡姬与女郎。
少年身边,一个戴着幕篱的窈窕身影正紧跟着他,白色的纱帘偶尔因为主人行快了轻轻颤动。
延州风气开放,女郎们本没有以幕篱帷帽折娇颜的习惯,皆是大大方方将玉面与雪白的脖颈露出来,让路人领略她们的风姿。
打一进延州城的时候,隋珠就注意到了延州女郎的开放风气,所以刚进城时,她并没有像在紫都中一般立即以幕篱掩住自己,而是同城中其他姑娘一样,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展露出来。
但隋珠漏了这毒辣的日头,还不到一刻钟,她脸上就开始火辣辣起来。
想必是寒霁某次回头瞧见了,不声不响领她去买了个幕篱,戴上后,隋珠舒服多了。
边城不比紫都,对于摊贩铺子管理不是那样严格,一路走来,两边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完全没有紫都那种只有坊市中才允许设摊做生意的规矩。
戴上幕篱后,隋珠反而与周遭格格不入了起来。
幕篱坠下的白纱刚好到脚踝位置,将身姿娉婷的女郎隐隐绰绰地掩在其中,行动间偶见白纱飘摇,露出女郎纤细的柳腰和交握在腹前的柔荑。
比起明晃晃的外露,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迷糊不清则更让人心痒,恨不得掀开那纱帘瞧瞧里头是什么绝世美人。
但动心思归动心思,但凡瞧见女郎身侧那个腰挂横刀的玄衣少年,他们立即就歇了心思。
直觉告诉他们,那少年不好惹。
遗憾地将目光从幕篱女郎身上移开,他们只能该干嘛干嘛去。
寒霁走在长街上,手指不时轻点在刀鞘上,将周遭那些不安分的目光收入眼底,面上一阵冷寂。
顾忌日头太毒,怕女郎被晒伤是一个原因,阻隔那些让他不耐的目光更是一个原因。
好在那些人也算有眼力劲,省了他不少事。
暗暗将点在刀鞘上的手收回,寒霁不时还有回头看看那女郎有没有跟上,生怕她又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就在寒霁看到了前面的茶肆,想问问那女郎要不要进去歇歇脚时,身后人儿突然停住了脚步,隔着纱帘朝着身侧的铺子忘了过去。
寒霁也随着看过去,那是一家当铺,也是他上回来过的那家。
寒霁不动声色地看着女郎道:“要进去?”
纱帘后,隋珠点了点头道:“稍待片刻……”
说完,女郎隋珠抬脚便走了进去,寒霁抿了抿嘴,也跟了上去。
铺子里,隋珠将提前准备好的赤金长簪给取了出来,交与掌柜。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掌柜瞧见隋珠递来的实打实的金簪,眸子亮了亮,接过来反复掂量了几番。
金质上佳,用料很足,是个实在的好货。
“女郎欲要价几何?”
掌柜率先探了探口风,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压一压价,将这好货给哄过来。
虽看不清女郎面容,但从那细软娇脆的声音看来,想必是个年纪不大的,说不定哄一哄也能成。
“掌柜想必也是在这待了许久,见过不少好货,这根长簪的品质如何想必掌柜也知晓,不用我多说,只要价格中肯,掌柜尽管道来。”
隋珠不似其他花销豪奢的贵女,并不清楚这些簪钗的物价,但簪子的品质还是能看出的。
但隋珠不想让掌柜看出她无甚经验,便故意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沉稳姿态。
隔着一层纱帘,掌柜也看不清女郎神色,心下也不敢妄自下定论,又见那跟过来的玄衣少年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掌柜那歪心思收了收。
最终,掌柜报了个五十两的价,隋珠觉得合适,便一口应了下来。
毕竟一支普通的、品质一般的金簪大约也就是一两的价,她这支能当出这个价,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紫都,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钱,一张肉馅的胡饼也不过五文,这金簪当出的五十两,足够她花很久了!
心满意足地将金簪当了出去,又向掌柜换了些零碎的铜板,隋珠高高兴兴地离了这家名唤永兴的当铺。
将装着银子的荷包收好,隋珠心里踏实多了。
从头看到尾,一言不发的寒霁跟了上来,将隋珠的欢喜看在眼里,眸色沉沉,幽凉冷寂。
“其实你不必这般,我这里不缺钱……”
看着隋珠刚得了银钱便去买了三个香喷喷的胡饼,寒霁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
女郎自己斯斯文文地咬上了其中一个,接着便将其余两个都给了他,将嘴里的饼子咽下才与他说道。
“那枚东珠价值不菲,我知你还剩了不少银钱,我也不向你讨要了,日后路上你有什么需要便用着,不必在意我,就当是我此番给你的定金吧!”
显然,女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声线和缓地将银钱给安排了。
寒霁更是绕不清了。
看着手中被塞过来的两个胡饼,他一时语塞。
其实他并不饿,但透过纱帘,寒霁好似看见了女郎殷切含笑的眼眸,他默不作声地将两个胡饼都吃下了肚。
他的速度很快,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一般,但却并不显粗野。
待到寒霁将两个饼子都解决时,隋珠还在细细咀嚼着她那还剩下一半的饼子。
行走间吃东西确实不便,两人找了一家茶肆,叫了两盏冰饮子歇了歇脚。
只是普通的乌梅饮,比不得紫都的花样百出,但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一杯下肚,也是去了不少暑气,叫人神清气爽。
到了茶肆内,头顶的幕篱难免要摘掉,隋珠容颜一展,顿时将周围茶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更有旁边一桌的几个年轻郎君,自隋珠拿下幕篱后,当即就看直了眼,连茶水都忘了喝。
邻桌郎君的失态自然也被寒霁瞧在了眼里,寒霁突然觉得还不如让李隋珠全程戴着幕篱,要不然就是他给这些欠收拾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毋庸置疑,他很反感这副画面,说不清为何。
本就在压着自己的性子,寒霁没想到,这群欠收拾的家伙竟还敢上前来讨嫌……
“不知女郎是谁家千金,在下延州冯进,家中齿序第三,想结识女郎一二,不知可否告知女郎名讳?”
邻桌,一个看起来胆子最盛的白袍郎君故作风雅地走过来,目光灼灼地落在隋珠身上,拱手道。
案下,少年手指已经握在了长刀上,但却顾及对面女郎,没有轻举妄动。
他讨厌不相干的人靠近他,现在带着那麻烦的女郎,这种感觉更甚!
“滚开。”
没有一丝客气,话语也无一丝婉转,少年柳叶眸子微微眯起,近乎施舍般地将目光落在那白袍郎君身上。
隋珠惊愕地看过去,第一次认识到了寒霁脾气的乖张。
还没等她开口,那被寒霁骂了的白袍郎君瞬间就炸毛了,脸色青红交替,怒视着对他出言不逊的少年道:“我与你家女郎说话,你出什么头,没规矩!”
显然,这位延州富商家的幼子没受过这样的气,还是一位看起来只是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赐予的。
在冯进看来,少年一身玄色劲装,腰间蹀躞又挂着长刀,虽面料看起来不俗,但终究不像个权贵人家的主子,倒更像个侍卫。
再看他守着的女郎,虽发髻简单,不施粉黛,但观其衣着,锦绣华丽,样貌气度更是出挑,冯进在延州长了这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娇贵又富丽的女郎……
心痒难耐的他立即就忍不住了,想豁出去为自己争一争。
万一成了岂不美哉?
可没想到还未得美人应答,就被美人身边的侍卫呛了一句,颜面岌岌可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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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边城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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