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打这个分数？”

纪捷抬眼瞥了一下自家男主角，语气随意：“有意见？人背后有金主，我一个谨小慎微的导演可惹不起。”

戚远不予苟同：“即便这样，你也不能有失偏颇。虽然是综合评定，但你这个——”

他指了指几近满分的评估表，“也太夸张了吧？”

作为本剧编剧的赵怀竹倒是看过后认同起来：“演技确实不及前面几位，不过我喜欢他的眼神。有野心，符合林俞的底色。”

好家伙，一共才四个人，结果就已经有两个人跟自己意见相左。戚远不服气，转头拉拢正在低头像是回复消息的时寒说：“时寒，你评评理。难道卫明远真适合林俞？”

时寒头也不抬，边打字，边不紧不慢道：“我赞同你的人选。你看导演同意吗？”

“不同意。”没等戚远说话，纪捷就主动接过话茬，在对方准备反驳时更是率先出招，“要是你愿意出让男主，我觉得这事还能有的一扯。”

他笃定戚远不会拱手相让。

实际上，还真给纪捷歪打正着地赌对了。

其他的剧，男主让了便让了。戚远自认还算大气。可这是《觉苍茫》欸，他苦苦追连载疯狂打赏作者，甚至周边全买齐了的《觉苍茫》欸！要放手，怎轻易了得！

“......上回日曜奖，苏以游可是有两部作品提名。要不是最后被分了票，最佳主角...怎么着都落到他头上。”

这话的潜台词明摆着对方演技绝佳要是错过太可惜，然而一部戏不能只看演技的适配度。纪捷叹气：“我承认苏以游的表演很完美。可我不要他的完美。”

“你这...什么执导思路......”

“区区小导演的执导思路，你一个大满贯就别瞎操心。再说了，苏以游势头本来就比你猛，真让他给你作配，你想官网被封是吧？”

按照规定，一旦评论区人数超过一亿，系统会特别关注，而其中含有“恶意”的词汇达到半数，那么系统则直接封锁。目前能达成这个成就的屈指可数。

鉴于虚言市奉行娱乐为先的本市指南，市民们在星网上可谓是所向披靡。他这个小小剧组前些日子可是经历了不少摧残，实在是受不得再来一波的冲击。

“那不如折中？”赵怀竹说，“选柏辰星？”

他瞄了一眼导演的表，柏辰星的分数也不低。

纪捷笑了。总算是有人说出来。他没回答，视线挪到了依旧跟人聊天的时寒身上：“时寒，你是老板，你怎么看？”

“你是导演。你的话语权比我更大。”

时寒仍然不踩坑，手上动作不停。他是诚心想当个甩手掌柜，干脆直接闭了麦。那边还在争论个高低，这边他转头给柏辰星发了句“结果未必如你所愿”。

木白：你是不是没出力啊？哎呀，看来时老板没什么话语权。

amaryllis：我负责收钱就行

木白：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像什么吗？太痛心了，时寒，你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这样吧，分我一半，我替你承担。

amaryllis：少来。你先管好你自己

木白：我的表演有那么糟糕？

木白：（震惊.jpg）

一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就这么水灵灵地冒了泡。柏辰星吐出口浊气。

头一回在时寒面前表演，还真有点不习惯。他下意识摸摸脸颊，像是要把不曾表露的羞耻感按得再深一点。

理解上应该没出错。

来之前柏辰星就已经通读全书，一本子的人物小传更是早早备好。可惜，他还是差了点。

“在想什么呢？”

身边的人出声询问，柏辰星离开星网，朝苏以游说：“在复盘刚刚的表演。”

表演犹如做习题册，需根据题目要求写出准确答案。不常写容易手生，不复盘容易再错。

正好旁边的可是位演技大佬，柏辰星虚心请教起来：“你是怎么处理林俞情绪的？”

虽说来的演员千千万，但对外公布的试镜片段却清一色的统一。一律是刺杀失败后林俞审问陈暮娘的场景。

他依照自己的理解，将“玩弄”和“深究”藏在眼底，试图打造一个富有心计的人物形象。即便没有演员搭戏，也设计了诸多小细节去补充。只是他瞧见了表演结束时纪捷一闪而过的失望。到底与导演想要的林俞大相径庭。

“处理？”苏以游想了想。

眼一垂，手一抬，姿态随意地仿佛下一秒要去临时上茅房都不为过，“我可不比我兄长耐心。”

就这一句，足以形容。

要不怎么说人能提名日曜奖的最佳主角，举手投足之间，无需妆发造型加持，角色已然树立。

“我果然还需要磨练。”柏辰星自省道。

看看这身段，听听这台词，果然还是进组的时间太少太短。即便学会了快速切换人物脱离被掌控的技巧，但相对应的，自己似乎也在来回的串戏中削平了对角色的感知力。

不该。

苏以游宽慰说：“每个人的处理方式不同，塑造的方向本来就各不相同。要是按你的表演继续构建，林俞这个人物未必比我诠释的差。”

这话跟老师说千人千面，每个人的课堂思考都是独一无二的，没什么区别。相当朴实而又充满大道理。

听上去暖心了不少，柏辰星很好地干了这碗鸡汤。鼓起的激励刚准备敲打，好友就凑过来生动诠释什么叫做戳心窝：“不过承你吉言，让我感觉心里有底。你不说点话来祝福我一下？”

“祝福什么？”柏辰星白了一眼，提醒损友，“我们可是竞争关系。剧组还没发话呢。我未必选不上。”

“是吗？我刚看你一副大不了从头再来的积极样，还以为你已经坦然接受输给我的这个事实。”

苏以游揽过柏辰星的肩，玩笑的神态默默转换成严肃，“再说了，你真敢和唐如离同框合作？”

当年一事众说纷纭，星网上什么版本都有。可两人关系恶化是板上钉钉。而身为为数不多站在柏辰星身边的人，苏以游是确确实实触及到真相。

柏辰星一脸淡定：“应该是纪导敢不敢再邀我出演。”

传闻《花下醉》可是压上了纪捷的全部身价，倾力耗资打造。传闻真真假假，但作为曾经的男主角，柏辰星看得见纪捷对这部电影的用心程度。

可惜拍到一半，他突然被爆黑料，公司迅速果断的放弃公关致使舆论一边倒，又因为牵扯到人人自畏的禁区，剧组被迫无期限停止拍摄，损失惨重。

“何况我走到现在，靠的不就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吗？”他回答了苏以游的问题。

这么想想，今天纪捷没冲上去揍他一顿都属于是脾气好。能有资格试镜，真是托时寒的福撞大运了。看来得回去补个奖励给人。

苏以游不清楚试镜的纷纷扰扰，但奈何当初的暴雷确实在星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又不是真心要往人伤口上戳，他只好舌尖一转：“唐如离他都敢请，你名声至少比她强，他怎么会不敢。”

怕继续这个话题，苏以游急忙开口：“阮载月那边你看过没？”

柏辰星准备回复的手一停。

“唉，好歹也是带过我俩的。你不知道，跟她拍《年华》的时候我压力有多大。她那个剧组氛围简直比我们当初拍《鉴明月》还恐怖。”

“我忘不了你半夜拉我起来吐槽的嘴脸。”

拍《暮色》本来就耗神耗心的，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结果一通电话“刷”的一下那么打来。要不是星网不可传送，柏辰星高低顺着星网爬过去揍苏以游一顿。

显然苏以游想起来了屏幕对面的扑天怨气，心虚一笑，“那什么。这不是体现我们关系好吗？”

收到柏辰星刀子眼的攻击后，他从善如流地依旧说起阮载月，“咳咳，她现在除了导戏，基本不聚餐。庆功宴什么的都只出资不露面。唯一不变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发掘新苗子。”

提起自己的领路人，苏以游叹气，“这些年导的戏越来越少，评分和奖项也不似从前那样，我估计她后面要慢慢隐退咯。”

“不可能。”

柏辰星说，“她说过自己不会退的。”

“你怎么知道？”

“谢澜的追悼会上碰到的。”

苏以游了然。

说起来，阮载月是领路人，谢澜又何尝不是。何况在人均700岁的星历时代，对方还那么年轻。即便在《鉴明月》剧组时就瞧见了对方的脸色差，苏以游也没多想。

这可是科技发达的星历时代，怎么可能会有治不好的病。

然而正因如此，他远在外星系拍戏的时候才会那么震惊，震惊到得把新闻来来回回翻过无数遍的地步。只是哪成想在星网上看见了那篇报道。

“要我说虚言市的媒体还是有点垃圾，怎么连阮载月脸盲的事都挖不出来。”就喜欢瞎起标题赚取流量，给本就处于低谷的好友一记重击。

他自以为贴心地打算安慰安慰，谁知柏辰星好似真不在意这段过往，神色平淡：“她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

对方死寂的眼神柏辰星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股刺麻的冷意，然而那时阮载月话语里的坚定毋庸置疑。就是找寻需要时间。她有漫长的时间。

“锚点吗？”

两人相视一笑。

既到了这份上，苏以游不藏着掖着：“你的锚点找到了？”

“嗯。”

“那个玻璃罐的主人？”

柏辰星嘴角的弧度更弯了些：“嗯。”

还真是。苏以游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他很早就放弃了对柏辰星的喜欢，经过多年演戏的磨练，清楚那不过是对演时常见的错觉。但是真听到这个消息，总有种角色真正抽离的怅惘感。

于是在好友询问自己时，他没立即回答。选择缓了一会，把辛隐一点点切实剖离：“早就有了。”

“是陆江吗？”

“辰星，”苏以游感叹，“你有时敏锐得过分，也迟钝得要命。”

这特性说好不好，说糟糕似乎还差点意思。尤其是以虚言市为首的娱乐圈内。毕竟演技这东西，市民们未必真的在意。

“可能……也是禁区赐予我的天赋吧。”柏辰星云淡风轻地说。